仗剑贯长虹 第二章

这一路我走得很坎坷，追捕我的师兄弟几乎遍布行程，我的每一步足迹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如若不是莫棋的鼎力相助，我根本逃出岚山。记得出山门的时候，莫棋将包袱递给我的时候，嘱咐道：“前路艰险，师兄我会在后方为你转圜，你自己好好保重。丫头，这一路没有我的照拂，你自己小心一点，不要大手大脚的。没有我的示意，千万不能回山，师父、师伯们尚在气头上，这事的风头过了，师父自然会招你回来。你没出过山，山外人心奸诈，不要轻信旁人。丫头，你自己……看我说了这么多，走吧，走吧！”

他的眼里精光精光的，连滴眼泪都没掉下来，我真怀疑他对我是不是舍不得，我俩也算是有十来年的交情了，自然不能这么白白的让他说这么多话，我搜索枯肠，勉强挤出几滴眼泪，煽情工作完毕，才缓缓道：“师哥，前些日子你下水救我，还没来得及感谢，这些天又劳烦你到水牢里来看我。我心里面是记挂你的好的，所以此次下山准备给你寻一门亲事，找个漂亮媳妇给你，放心吧！我的眼光向来是不错的。”

莫棋瞥了我两眼，很是不以为然。我话锋一转，心有戚戚：“至于师父，前些日子来看我的时候，精神不济，他表面上虽说没有事，可我心中仍是不安。我不在的日子，他必然心中担忧，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师父，还有姑姑，师哥，拜托你了。”

我心中难过，眼中泪花乱窜，拉着莫棋，他轻轻地搂着我，拍着我的背：“看着你这声师哥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帮你应承一下。”

自那天告别到如今我心中仍是不干甘，可惜那日离开我身体就一直不适，想是水牢中湿气太重侵入骨髓，以至身体绵软，不利行走，日间行程更是缓慢，不得不修养一番。到了十月，天气渐凉，我的身上的感觉却还是如同烈火焚身，不得已只能着单衣，一路上遭人白眼，只身往北行走。避开街市村落，辅以干粮果腹，整日里无心赏玩，灰头土脸，甚是狼狈。

即便是入了雪地也不能掉以轻心，还好在岚山上与莫棋师哥朝夕相处，摸爬滚打，无一不精，到了野地简直是如鱼得水。雪天里身体爽朗，更适宜练剑，雪地人烟稀少，师兄弟们也无从找起，躲藏起来也不费力。可惜时常会感到烈火焚身，全身浸泡在雪水中才得以缓解。以至于深夜必须全身入水，散发急火，散功后立即运气行走通身，功力倍增。将近一月，我内功竟然大有长进，身姿更轻，剑法俞精，于是便不肯离开这冰天雪地。日后我运用饮血剑之时，热血，人剑合一，这才觉得这柄剑的神奇所在。

一日，行至旷野，四周景色宜人，便决定在此休憩，遍寻周边发现一个山洞，洞内光秃，只有些碎石，不过风雨已经进不来了，随即便住了进去。洞内不大，却很深，尽头处有一汪清泉，全身冰凉比雪水更冷，泉水之中更是寒气腾腾。全身入水，体内热气与周围寒气相抗，虽是难受无比却也受用无穷，不能立即入睡，可几日之后不能闭目休息，我已是极度疲惫，到了三五日之后，即便站立水中也能入睡，周身更是自行抵抗，一觉睡至天明。

醒来之时周身百穴畅快，耳中有轻微窸窣声，才发现有一只鸿鹄，翩跹起舞，立于泉水之中，它周身雪白，闭目养息，比我更为悠闲。再等我探入水中，着衣完毕，双足入水，竟然感觉不到冰凉，这泉水竟然是温热的。那只鸿鹄睁眼，冲我叫了几声点头哈腰，似乎在感谢我。我不知所以，只见它梳理羽毛露出一箭洞，原来是被猎人射伤，它的翅膀泡在水中看上去甚为舒坦，我也不便打扰，自行出去练剑。

红日将出，天际染上一片红霞，丝丝缕缕的光线透过云层，照在我站立的山头。长剑出鞘，随光剑舞，我心酣畅，已不觉凡事，全身心投入其中。直到寒鸦聒噪，才停手全身热汗淋漓，天知道我这样的痴情竟然是对一把剑。红日已出，这里的景色已经不如先前，了然无趣，持剑行走。

雪地之中似乎有活物移动，我先前就知道这里生活着些野物，却也知道这些东西是绝不会在白日里出来觅食，好奇心起，便隐藏前行。

果然，雪地之中瘸瘸拐拐走来的是两个人，这两人行进速度不快却一直往前走，积雪不深，可毕竟无路可走，脚步一深一浅分辨不出前路高低，陡然间滑落，才知道到了一处陡坡。其中一人拉着另外一人，跌跌撞撞，实在狼狈。我见他们并非本门师兄弟才略感放松。雪地难行，他们相互扶持走了几步也不敢再次踏步，竟然被困在那里。

这些人的遭遇怕也不会比我好到那里去，同时天涯沦落人，扶他们一把倒也是可以。我略定身姿，从一出崖上飞落而下，凝视着这两人。这些年练剑倒是对配剑有几分了解，这两人都是少年，其中一人腰间挂着一把三尺的长剑，他双手并未握剑而是直视着我，我有几分诧异，便随即判断这两人并不是惯用剑的人。面前若是出现了一个敌人，机敏的剑客随手都不能离开宝剑。

另外一人倒是比较谦和，全身裹在大氅之中，露出一双眼睛，呼着热气和我说了几句。我这才了解这两人也是穷途末路，被逼入雪地，虽然和我道不同，但是助他们走出去却是可以的，加上我也是无事，一身功夫却也不知是否真长进了。念想师父昔日教诲，不可狂妄，不能妄自尊大，不能倚强凌弱，更不能面对弱者不出手相助。

自我反省之后，我还是决定搭救这两人。便引他们到我平日里休息的山洞，平时我一人不觉得山路艰险难行，雪地难走，可后面跟着两个人才发觉这积雪化作冰块难以稳步。初时进入雪地也曾有过这种体验，后来习惯加上鞋子做了些小小的处理也就不觉得有多难的。这样缓慢直到了夕阳西斜，才望见我那山洞的树帘，挂满了碎冰，里面却是温暖的，火盆早已熄了，只能再重新点火，还好我身负异能，不能在人前展示，暗自烘干柴火却是很有用的。里面清泉里的鸿鹄已经飞走了，略感失望。架起平日里的柴火锅灶，加入泉水放入我捉的野味，自然也得加上宝贵的盐。自从下山我就学会照顾自己，山野之地不能生出盐来，我也总不能吃白味的菜，比起大米来，我倒是更喜欢随身备着盐。

直到此时我才有机会得见这两位的真面容，虽是发髻散乱，眉宇之间依旧透着一股贵气。昔日里我曾跟着师父学过相面只是师父说我太痴，与剑道有缘，其余的皆是点到即可。所以我也看不出这两人的来历，只是他们的衣着服饰与我的倒是相差不远，想必与我岚山派也算得上邻居，自然不怕救错人。

等他们洗去脸上的尘土，整理仪容，再次在我面前却是难得的俊美。比起我的诸位师兄倒是胜出几分，只不过在我眼中这不算做比较的资本，也不太在意。从言语中我得知，这两位名讳，年龄稍大的是哥哥名叫南诺，年纪小的名叫南皓，都比我年龄大，我不喜欢称人为哥哥，所以对这两人也是直呼其名，他们倒也不在意。我平日里话也多，和南诺聊着也觉得新奇，他说的许多东西我未曾见过，就像是莫棋跟我说外面的世界是如何如何惊险如何如何险恶，我都不能一一体会。

晚间，我也不便留他们，荒野无情，何况是这两人，于是我留下他们在山洞中休息，独自一人执剑出洞。外面虽然冰冻于我来说却是舒服的，月光曼妙，树枝婀娜，比起岚山的景色纵有不及却也是动人心魄，只不过如此月色只能由我一人独享便觉得无趣。昔日里，岚山巅，莫棋带着我，我带着一帮师兄，师兄带着酒菜，偷偷溜出去，说是要模仿诗仙舞剑赏月。一帮人热热闹闹得闹腾了一夜，第二日就被集体罚跪，虽然结果很难接受，过程却是完美的。只不过天涯相隔，我也只能对月起舞，希望月色之下的他们也能与我心意相通，以剑思情。

独舞纵然无趣，却也消遣，我身上的热血随着极速转动而四散开去，没有冰泉的浸泡也不成问题。饮血剑的剑身略窄，极薄，折射着月光，精华流露，我如痴如醉得注视着这把剑，只觉得天地间的宝物都不能及他一分。

正当我尽兴之时，一个影子悠悠靠近，他步伐不稳不会是我的师兄们的任何一个，我也不觉得危险，等到了近处才看到是南皓，想要逗逗他，举剑疾行，直扑他面门而去。南皓不懂，我欲收手，饮血好似不受控制地往南皓身上去，我拼尽全力才将饮血拿稳，心中惶惶，这种玩笑确实是开不得，只能胡乱扯一句:“你胆子真大，你要是见过这把饮血的剑杀人，不知道还能不能安心地站在剑下。”

我略略侧身不过他的目光，也不知道他在一边干嘛，递给我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颗珠子，小拳头大小，幽幽的发着光，这难道是东海的东珠。只是听人说过，东珠是采珠人用性命换来的，吸取月光精华凝聚而成，大小各异，这样的极为难得，我心中雀跃，就当做是搭救他兄弟一场的谢礼。

还未来得及好好欣赏这颗宝珠，雪林之中射来几缕微光印入我眼中，糟糕，难道是师兄们发现我的踪迹？一时间我也有几分心慌，想要转头逃窜可偏偏旁边还有南皓在。我沉思一阵，再注意那边情况竟然已经起了争执，隐约之间我瞧见了早间碰到的那小子南诺。黑衣人剑法套路皆不是出自岚山门下，莫非这些人是冲着我救下的两个人来的？南诺在其间穿插摇摆，身形已是不稳，看来我必须出手。

这些人虽是精练武学在我手中尚还不足，况且近日我武功有所精进，除非师父出山亲自捉我，其他人我尚还不放在眼中。

我一把长剑舞出无数的血花，剑剑致命，临头却是一点，无情之中又带着几分俏丽。血雨腥风没带来丝毫情感波动，只是扫了一眼，目光落到南诺身上。

他受伤了，南皓想着也过去扶住了他。我一眼精确地定位到他身上的伤痕，拨开大衣，快速得包扎一下。扶着南诺问道：“你还能走吗？”

一番血战之后，我携着这两人往更深处遁去，南诺既然被发现山洞之中已经不再安全。可惜这冰天雪地再无安身之处，我对他两追杀的人好奇，但是不至于追问，连夜走出好远。我看他两人体力不支，未曾休息便停了下来。还好南诺这小子心思齐全，在我的地盘顺手牵羊拿出一些吃食。南皓一路上背着南诺，见着吃食就不顾形象的大嚼，这副样子滑稽可笑，我和他说了几句，转而和南诺聊了起来。再觉起身时，一边的南皓竟然睡着了，我心中突了一下，雪地之中绝不能擅自熟睡否则再也醒不来了。我呼啦两巴掌掴得他东倒西歪，迷迷糊糊睁开眼，南诺瞪了我两眼，拉起他的弟弟。南皓移动几分，双腿却是再难移动，我瞧他面色焦黄，不由得替他搭了脉，不由得皱眉，他这是血气不顺，双腿血脉受阻必须立即治疗，可在此地却是有病难医，对于这一症状我也是初次得见，难以估摸这雪地竟然如此可怖。

我嘱咐南诺几句，先到前方找落脚之处。远山如黛，雪峰如玉，寒风丝丝吹冷人心。要在此地寻一个落脚之处却是难，可就那么一眼，远处的一处茅屋却被我瞅见，想必是这山中猎人设下的茅屋，当即进去。里面无多余的摆设，寒风吹不进门，那这里就算是值得一留。从屋内出门，窗外正是溪流潺潺，叮铃之声甚是悦耳，没想到山野之间，自然天成的乐声竟是如此悦耳。

溪流之上冰水未结，远远望去似有白雪堆积，不知是何物。白雪浮动，飘飘摇摇竟向我飞来，飞于天际，我这才认清竟是鸿鹄几只，翩翩起舞，落在我的面前。白毛浮动，舞步翩跹，冲我鸣叫几声，踱步到了我面前，竟然是先前在洞穴之中的那只鸿鹄，我不能确认。迟疑一番，鸿鹄已潜入水中，我没心情观赏，想要转步去接南皓和南诺。背后叽喳几声，哪只鸿鹄飞到我的面前，扯着我的衣裙往溪水中去。我烦躁不安，只能对着一只鸟道：“小宝贝，我现在很忙，不能陪你玩耍，你自己先玩着，等我接了朋友再来找你可好？”我也是晕了头，竟然向一只禽畜解释，再要出门，它却执意挡在我的面前。

南皓已经受伤，我现在跑过去接他也不过是其居保帅，没什么太大的用处，这只鸿鹄似有灵性，与它交往说不定有所突破。它指引我往溪水之中去，水中冰凉难道有异象？我虽不是在水中长大，但水性还可。河水不深，我想着也就没做准备，哪知才走几步脚下没有依托，直坠入水中，水流牵引，似有漩涡引路，形成吸水之势，来不及站稳，被水流一阵狂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