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贯长虹 第一章

当年师父在山门外拾到我的时候略微犹豫，我是个女娃，按理说我绝不会拜师父为师，而应转到无机子师伯处，她专收女弟子。还好上天有眼，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切的缘分都是注定的，我和师父的师徒情分也是如此。

五岁那年我还没有资格成为岚山派入门弟子，只能跟着姑姑过活。每日她将我缚在背上，钻到厨房做饭，或是拿着扫帚满院子清理，亦或是到山泉处洗涤衣袜，我的世界最初便由这简单的世界组成，逐渐丰富起来。

岚山派不收带艺嫡传弟子，所以带艺的想要进入山门只能派到别院充当杂役，对于成名或自视甚高的江湖中人，这一条是很难接受的。树大招风，即便如此依旧有带艺弟子拜在岚山门下，不归为嫡传弟子，住处正好安排在别院，由姑姑打理。如此一来，别院总是充斥着形形色色的人，我和他们大多都能友好相处，但对于我来说，唯有极少数是特别的，比如说我的师哥莫棋。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兴致不错拿着竹林里折来的水竹条比比划划，练习的是住在别院的一位江湖中人教我的招数，自然是觉得行云流水，不可一世。恰好我的这位师哥不识好歹，从墙上一跃而下，正好落在我的面前，吓了我一跳，我以为是招贼了，拿着我的武器痛打落水狗。这位酷酷的师哥没认出我是个女娃，抄起手将我抱在怀里，顺手抄起我的水竹条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恰好这一幕落在正准备给我送饭的姑姑眼里，于是莫棋以后日子就不好过了。

说起莫棋的拜师经历，他倒是侃侃而谈，说是一举打败了守山师兄，风风火火闯入大殿，硬是逼着师父收他为徒，不过这是他自己想象中的。事实上，我从其他的师兄哪儿听到的版本是莫棋胆大妄为，运用不光彩的手段将守山师兄耍了个团团转，最后师父正好回山，斥责莫棋不尊师重道，焦躁虚浮，好大喜功，但又觉得这孩子筋骨不错，决定发配到别院，听从姑姑调遣。

对于姑姑的教导，我这位将来式的师哥表现出极度不满，不服管教，于是姑姑决定采取土地主式的教育方法，扣除口粮，自行果腹。于是莫棋就把主意打到了我这位小娃娃的身上，后来发现我的吃食也不过尔尔，决定自行打猎，最后发现这附近的林子也归姑姑管。谈判之后，姑姑将我的管教工作和后山的那片林子一并交给了莫棋。

至此以后，莫棋师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姑姑虽然是个善良的老妪却也是个顽固的刺头。至于让莫棋吃了上顿没下顿，这种日子想想都是难过的。可对我来说这值得消磨的时光就开始了。照顾我的工作完全落实到莫棋身上，当然他也曾记恨过想要拿我出气，可惜每当姑姑在我身上找出半点痕迹，他的日子就会更难过，毕竟那一年他才十五岁，正是朝气勃发的时候。

放养式的生活从出门就开始在山林地界捉虫打鼠，逮鸟追鸡，莫棋总是明白如何让我更加放肆。想必这样姑姑对我的宠爱就会递减，当然这是他给我坦白时的一厢情愿。

总之他来的目的不是陪我而是学艺，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莫棋可谓是无所不用，可惜最终证明将我带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散步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我当然是极力反对的，这是在我没到练武场之前，之后我对莫棋的计划十分的配合，因为那是一件极为好玩加刺激的事。

大约是在我们偷偷去了近一个月之后，早晨莫棋带着我在别院的地界上练武，当然他拿着一把扫帚，而我却是一柄木剑，我缠着他给我弄的。也不知是那阵风给撺掇的，鬼使神差，我的师父珠玑子拿着他那把没了胡须的拂尘来找姑姑，而我正好在耍岚山剑法。他的目光在我和莫棋身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到我身上，肯定的拍着我的头道:“学得不错有模有样的。”

就因为这句话莫棋记恨了我许久，一个五岁的娃娃都把他这位学艺广博的剑术大师给压了下去，可给我的官方解释是那天他拿的是扫帚，否则珠玑子一定会先看到他的。我觉得他这话说得很没道理，于是很自豪地回他道:“师父先答应收我为徒，然后才考虑的你。要是我也十五岁我就是你的师姐，是不是呀？”他被我驳得很生气，最终我们都不得不承认他是我的师哥我是他的师妹。

作为特例，莫棋在师兄弟间就没我那么好的人缘，加上他性格比较孤傲，愈发的将我恨上了。这也不能怪我，就我这张人见人爱的脸蛋，灿烂可掬的笑容，姑姑为我铺垫的后路，自然我这天生的好运挡也挡不住。

在所有的武器中，我最喜欢的是剑，在所有的功夫中我最精通的也是剑术。师父曾告诫过我一柄剑能发挥出多大的威力，就要看剑客本身的气度与眼界。这句话我至今没有参悟，师父却是因我对剑的执着留下了我。

按照师父的话来说，我是天生的剑客，是一团燃烧的火焰，顷刻间便烧得片甲不留，极为凶险极为冲动。这句话是没错的，后来我闯下的大祸将我烧得体无完肤。

我手中的这柄饮血剑就是源头，它本应该安安静静地放在藏剑阁封印在最里层的密格里永远也不为人所知。莫棋在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决定送我一把完美的剑，于是那天晚上我和他一起进入了藏剑阁，按照规定的轨迹走我们最多绕着外围看一看历代弟子留下的名剑。可是那一天很特别，藏剑阁出奇的安静，守卫也极其松懈，我和莫棋进入剑阁之后，莫名的一股让我鲜血颤抖的力量在牵动着我往前走。我看到了师父和师伯们在剑阁的密室里，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我的眼睛被那把锈蚀的铁剑吸引了，悬在他们的中间。

有那么一抹冲动是理智无法束缚的，我几乎是冲过去握住那柄废剑，我感觉它在我面前发着光，剥落锈迹，吱吱地震动，等待我去挥舞。

后来莫棋到地牢看我的时候告诉我，第一时间我就冲上去迎着剑尖，血洒当场，疯了一般的握着剑，从自己身体里面抽出来，对着师伯和长老们一阵猛砍，若不是最后刺到师父，被他震倒在地，估计我会将藏剑阁的所有人杀得干干净净。

我还真没那本事，可我想去看师父，不知道他伤得严不严重。

警钟响了三遍，我在地牢里疼得死去活来，全身像是着了火一般难受，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人负责将我押到大殿受审。大冬天里，我一身雪色的棉衣被我扯得七零八落，棉絮从里子往外面冒，偏偏我还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将它扯下。这副模样落到师兄眼里就是受了欺凌，若不是师父身上绑着明晃晃的绷带，师兄们都要冲过来把我营救下去。

全身依旧是火烧火辣，疼痛难耐，骨子里都是火，要将我烧成一团灰烬。掌门师伯并没有因此对我稍加宽容，反而瞪着我，让我明白如今我的过错。可是我又是哪里错了呢？我茫然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他们都不敢看我，我已然是名罪人。

拜师学艺到如今不过十余载，我是怎样的性格我的师兄们都知根知底，所以越是这样才越不敢相信我敢欺师灭祖，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人伦不耻的事。

掌门师伯把我的罪状一条又一条地列出来，整整十条，单就顽劣不堪就足足概括了所有罪名，师父瞪着掌门师伯，没有言语，看我的时候又是不舍。没等他们念完，我全身的热气就要从脑袋里面冒出来了。腾地一个起身，顾不得所谓的体面，一下子冲了出去。大概没有人料到这样的结果，以至于没有一个人拦着我，等到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已经落到了碧池潭中。这样的日子里竟然找不到冰晶，我整个身子必须泡在水里才能喘气说话。

莫棋紧张地跳到水里，想把我捞起来，在水里面和我过招，但又不至于伤我，束手束脚，被我一顿好打，最后众师兄把我俩捞起来的时候，我全身滚滚热气，莫棋却是冻得牙关打颤。最后他一把拉住我，心力交瘁地劝道：“小丫头，不要想不开，用得着投湖吗？”我很想翻他两个白眼，可惜被师兄们好意的押着。这样闹了一出，掌门师伯又给我加了一条不敬师长的罪名，投到水牢里好好反省。总之，这样一来我这桩公案就不能轻易了了。

还好是这样的惩罚，至少不会再有火烧一般的难受。

莫棋来探望我的时候，整张脸都是绿的，他也没想到送我的礼物竟然是我的一张催命符，偏偏谁也帮不得我。师父也曾来看过我，安慰几句，自身惆怅，师兄更是轮流上岗，极不忍心我受到这样的对待。所幸后来掌门师伯再也无法忍受徒弟们留恋地牢，干脆封了，省得麻烦。

这几天，我脑海中很是惆怅，虽然解决了全身难受的禁锢，可整日泡在这个地方，就跟等死无异。姑姑在外面日日夜夜忧心，纵使我自己安逸又能多几分安慰？

多亏了掌门师伯的命令，莫棋就此得了妙计，助我脱离苦海。他暗地里打了一条直通水牢的密道，把我直接弄了出去，重见天日的那一天，我很是不甘心，凭什么什么都没做就要受这样的惩罚，于是我良心发现的准备带着饮血剑这祸害逃离岚山。

藏剑阁平日里守卫警惕，这一日却是松散得很，我偷入剑阁，不费丝毫功夫，轻车熟路取走了饮血剑，这样做不过是对他们睁眼瞎表示抗议。谁知道这柄剑有这样的魔力，纵使我犯了大错也不过是狂性大发，违背常理做下的。

下山那一天，我躲进了水帘里，寻我的师兄们没有料到我会藏身在哪里，自然找不到我。可至此以后我该何去何从呢？

身上的灼热提醒着我必须找一出能够控制它的地方。从现在岚山长大，面对的也是一方天地，纵使曾经学过何处地理面貌一时也难以记忆。本着一颗闯荡江湖的心，我开始了一项旅途，名字就是不归。中药里有一位药名叫当归，当归当归，胡不归。可我还能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