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戚戚不负不离 凄第四章 悲凄过往

自搬来伶韵处养病，即便是我反复推辞，瑞祺亦每日必将于百忙之中空出时间前来探望我。

因仅是染了风寒，再加上伶韵的悉心照料，不出几日，我的身子便有所好转了。我便告知瑞祺我已大好，万不可再耽误了手头上的事来探望我了。

遂瑞祺便在偶尔得空之时方来此处与我及伶韵呆在一处，下棋作诗，或是与伶韵合奏一曲。他兄妹二人的才艺超群，我着实大开眼界。

更多时，便是瑞祺同我小酌几杯，伶韵从不沾酒，故在一旁为我二人贴心服侍，笑看着我与瑞祺争酒斗嘴。

伶韵本不许我做些下人的活，然我执意坚持，她见我身子已近痊愈，亦知我的性子，便没再阻拦。

我常同伶韵的贴身丫鬟溶月在一处作事，不过就是些诸如照料伶韵的日常起居等方面之事。我甚是勤恳，从不曾因与伶韵交好而有所懈怠。

不觉间，在伶韵处已有数日。新春佳节转瞬即至。府里上下忙得不亦乐乎，张灯结彩，一派繁荣景象。大户人家逢年过节大抵皆是如此。

我同溶月前前后后拾掇屋子，更换被褥，擦拭边角，伶韵亦动手帮着拾掇，几个时辰后终于忙完。

傍晚时分，瑞祺身着新制华服神采奕奕的过来了。见我正往桌上摆放糕点瓜子，便一屁股坐在桌边的凳子上。

我正欲行礼问安，便被他没好气的制止住了：“贤弟，你未免与我甚见外了罢！”自来至伶韵别院中，因瑞祺一再坚持，我确是甚少与他见外。

我笑了笑，大言不惭道：“今日乃是新春佳节，本姑娘心情大好，赏你个面子，不成想某人忒不识趣啊。”

瑞祺颇不以为意的笑道：“贤弟快请坐，今日忙了一天着实辛苦了。”边说边拿起茶杯为我沏了一杯茶。

我正喝茶间，伶韵自内间走了出来，“兄长可是在等我同你去爹娘处用膳吗？”伶韵出来时已换好了新衣，愈显明艳动人。

“正是，正好过来看望我的好贤弟。”瑞祺又如往常一样调侃我，见我剜了瑞祺一眼，伶韵亦欢喜的笑了。

“你二人快些去罢，我正可以好生歇歇。”我话音刚落，瑞祺便起身了。“好说，我俩这就去了。你且好生歇着吧。”

见瑞祺起身，我便也起了身。将他二人送至门外，我便回内间伶韵特地为我置的软榻上小憩了。没等吃晚饭，便一觉睡到了大年初一的早上，迎来了承德十三年。

老爷夫人早早便携着瑞祺伶韵进宫拜年了，待伶韵与瑞祺归来之时我正坐在桌前嗑瓜子，一抬头便看见他们的身旁竟多了一人。

只见来人神情气爽的立在门口，望着我莞尔一笑，宛若天人，正是太子。我连忙起身行礼：“滢心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与往日并无半分分别，儒雅如初，“滢心依旧如此拘礼，快快免礼罢。”

自那日在府中见了太子，每每瑞祺陪同太子微服出宫便会叫上我。久而久之与太子也算是相熟了。

我虽与瑞祺甚是亲密，却仍对太子有些拘谨，此乃太子，乃未来的储君，我万不敢忽视他的身份。

这时瑞祺笑道：“莫要拘谨了，速速同伶韵换上男装，今日我们去醉仙楼玩个痛快如何？”我一听，顿时喜笑颜开，拉着伶韵回到内间换了男装。

因常陪同瑞祺出府，男装已为我必备之物，三下两下便穿戴齐整了。而伶韵却是初次，我帮着她换好男装，看着她一脸新奇的表情，着实想笑。

我与伶韵出来之时，瑞祺正与太子喝茶，见我俩出来，便放下茶杯，说道：“伶韵穿男装也着实好看。”

太子亦附和道：“确是如此，甚是出众。”伶韵羞红了脸。我便笑着问瑞祺：“伶韵需得什么名字？”

瑞祺思索片刻，道：“来福甚好。”

我颇为不满，大声斥责他：“为我取名为旺财也罢了，你竟连伶韵也不放过。小心我打你。”

只听他哈哈一笑：“这你便有所不知了，起这等名字即便他人有歹心，亦不会相信你二人是为女子。会省去诸多麻烦。”

瑞祺讲的不无道理。有一回我同太子与瑞祺出街闲逛便遇到了麻烦。

我见着小摊上摆着的各式各样的小物件甚是喜欢，便在摊前摆弄了一番，竟掉了队伍。不知何时身旁站了一位身穿锦衣华服的翩翩公子。

他看向我的眼神中极具意味，言语亦十分轻浮，“这是谁家的小美人，瞧这娇俏模样，着实惹人疼啊。”说着便伸出手来勾住了我的下巴。

“公子可认清了，小生乃是男儿身，想是公子看走眼了罢。”我推掉了他的手，刻意粗着嗓子佯装镇定的说道。

“本王阅人无数，何时看走过眼？美人不如随本王回府如何，包你一生荣华富贵。”此人虽一表人材，却乃无耻之徒。说着便伸出手欲来搂我。

我正想如何脱身，忽而有人挡在了我的身前，推开了那人伸来的手，我一抬头便看到了太子那天人之颜。

那人见了太子，怔了一怔，正欲开口，匆匆赶来的瑞祺连忙向此人拱手作揖，道：“见过王爷。”

瑞祺用目光将我上下探查一番，我晓得他是在检查我是否平安无事，见我对他摇了摇头，便将目光移向了他口中的王爷。“不知我这书童旺财哪里得罪了王爷，还望王爷莫要见怪，我定会带回府中好生管教。”瑞祺刻意在说到“旺财”时加重了语气。

只见此人脸色变了一变，将欲开口，只听太子冷嘲热讽道：“本宫素来听闻三弟风流成性，不成想三弟竟也偏好男风。三弟还是多加收敛罢，莫要扫了皇室的颜面。若传至父皇耳中便不好了。”

原来此人便是传闻中的风流才子三王爷晟睿。全天下皆言此人风流成性却又玉树临风才智过人，活得极为恣意。今日竟于此般情形下得见真人。

晟睿置若罔闻，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转而笑着对太子说道：“恕三弟眼拙，竟轻慢了徐统领的书童，实是看走了眼，还望太子和统领莫怪。”

瑞祺亦释然一笑，“王爷哪里的话，此事权当不曾有过便是。王爷既出来散心，不要扫了王爷的兴致才好。”

晟睿听罢点了点头，对太子稍稍作了个揖，便扬长而去。

我与晟睿的初次见面，便是以这等不像话的方式。可无论经历了何事，他的性子始终不曾改变，从始自终，自由放纵。

之后我们便将使晟睿得以相信我乃男子的功劳归结于瑞祺为我起的名字。如此平庸粗俗的字眼任谁听闻都不会疑心其当属于女子。

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大年初一集市也已不再开张。我们一行四人来到醉仙楼，店内只剩下语嫣一人，想是店里的伙计都回家过年去了。

我们几个人便亲自动手准备午饭。语嫣做主厨，我同伶韵在旁边打下手，太子与瑞祺亦丝毫没有架子，帮着砍柴生火。

不一会便完成了满满一桌子菜肴。上完菜我们便围着桌子坐了下来。语嫣拿出几坛陈酿，我一眼便看出是我同瑞祺常饮的酒，不禁喜形于色。

瑞祺见状，便调侃道：“我这贤弟可真正是喜酒之人啊，敢问这世间可还有其他女子能与我这贤弟一决高下？”瑞祺的语气中竟满是骄傲。

语嫣甚是赞同的笑道：“语嫣自开这酒楼以来，江湖侠客见之甚广，确是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能如滢心这般好酒，真乃奇女子。”

四人皆笑了起来，太子亦是满面笑意的望着我，目光如炬。我不禁羞红了脸。“莫再取笑我了，快尝尝语嫣姐的手艺罢，再不吃菜就凉了。”

我们连忙品尝了起来。语嫣的厨艺果然甚好，我们不禁赞不绝口。瑞祺拿过酒来为除伶韵外的我四人各倒了满满一碗。

我们边喝酒边谈笑风生，伶韵亦时不时说上两句，场面好生和乐。不觉间，我们都有些醉了。

一向言语甚少的语嫣话也多了起来，“语嫣乃是苦命之人，自幼父母双亡，若不是徐公子出手相救，早已沦落风尘。这醉仙楼亦是公子相赠，且常来照顾着生意，语嫣了然于心。却不知如何才能报这大恩大德，若公子日后有任何用得上语嫣之处，语嫣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语嫣的声音很轻柔，眼泪也在不停的往下流。

我心中自然知晓瑞祺同语嫣的关系非同一般，然而并没想到他二人之间的渊源竟如此深厚。救命之恩，知己之情，怕是连命都可以双手奉上。这等情谊，着实叫人惊叹。

想必在场之人，除瑞祺之外皆一概不知语嫣的过往遭遇，就连太子与伶韵的眼中皆满是惊叹与怜惜，而后伶韵亦流下泪来。

瑞祺流露出满面动容之色，声音亦有些哽咽，“语嫣言重了。能结识语嫣这等忠贞仗义之人实属瑞祺之幸。当时若非见你对那恶霸宁死不屈，我怕是将会错失了你。你能有今日，全凭你自己，切莫再说些见外之言，叫我这心里好生难受。”

语嫣一听这话便没再作声，渐渐止住了哭泣。饭桌上的愈加凝重，任谁也不知应说些什么来缓和。

人人皆有故事，在这种气氛之下难免勾起了心底的伤心事。我们四人只顾低头饮着酒，伶韵默然不语的坐在那里。

那顿本该热闹的午宴便在我们各怀心事的沉默中结束了。

此后我们都默契的绝口不提，承德十三年大年初一的午后，那个不似往日般平静的美艳绝伦的女子，与她感人至深的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