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曲 第2章6章 阑珊

方清欢突然抬起头来，霍玉便看清了她的脸。

果然是她。明媚的小脸，肌肤还是比雪都白，眼睛还是那么亮！面对着天子圣颜也没有丝毫的慌张，只是看起来有些惊讶。

她怎么那么大胆？就这样直视着当今圣上，仿佛看着任何一个普通的男人。

霍玉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涩涩的不舒服。

于是他也抬起头看向了陈间。

他看到陈间在笑，微微勾起的嘴角让他雕塑一般的侧脸显得柔和了许多，可那笑容让他的心里更不舒服了。

“嗯不错，下去领赏吧！”陈间忽然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便转身凭栏，似乎已是意兴阑珊。

这皇上声音好清冷。

方清欢对一个人的声音无比敏感，听到陈间说话，一边谢恩一边在心里就忍不住去分辨这声音背后的表情。

但陈间再没有说一句话。

方清欢默默下了水月楼，领了赏赐，只是两对金锞子。

才走出门，只见南平郡王妃已经迎了上来，笑盈盈地说道：“果然是得了董若大师的真传，这一曲可是听得人都忘形了！今年的瑶河春宴啊，听了一这一曲我就知足了！等明个太后那里肯定还要有赏的！”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方清欢的手引着她走向画舫停泊之处。

“多谢娘娘称赞！今天只奏这一曲就好了吗？”方清欢疑惑地睁大了双眼。

南平郡王妃笑道：“皇上刚刚说摆驾回宫了，你是御前司乐，接下来就可以歇歇啦！走吧，之前我让崔昭带了几坛她家酿的樱桃酒，最是甘甜爽口，你跟我去尝尝！”

方清欢不好推辞，便笑着与南平郡王妃一起登船离去。

……

虽说尚未入夏，可午后的太阳也晒得人昏昏欲眠。此时的宜春园更是春意融融，士子们结束了诗作的比拼，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觥筹交错，有带着歌姬舞女助兴的更是热情高涨；也有春心萌动的人儿双双对对隐在杂树繁花之后，不知聊些什么。

顾湘之坐在一处水榭旁的锦帐里，看着远处的繁华热闹，轻啜了一口酒。福锦在帐外小心地照看着一个小小的火炉，不一会儿端了一盏煎好的茶汤进来。

随着茶汤一起送进来的还有一封信。

纸上不过几行字。顾湘之已经了然。

“赵波！”

一个面目平凡，看起来就像个小伙计模样的年轻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悄无声息地走进锦帐里，一直在锦帐旁服侍的福锦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派人盯着方清欢，她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所有消息给世子爷也同时传一份。”顾湘之又想了想，道：“南平郡王府的动静最近也要多留意。”说完这个叫赵波的年轻人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虽然顾湘之对霍玉说他忽然改了主意，来凑这瑶河春宴的热闹是为了看看唐嘤，可事实上他既不知道唐嘤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唐嘤要来干什么，所以随处闲逛遇见唐嘤的可能性并不大。

他只是随意找了一处风景还不错的所在，饮茶品酒，消磨了这一天的时光而已。福锦就很不明白，自家公子明明人长得那么好看，像是画里的神仙似的，怎么就总是一个人看着那么冷清呢？

消磨了一天吗？顾湘之轻摇折扇。

虽然这一天才过半，他已经掌握了这园子里的各种风波暗涌。

靖远候府许家小姐与方清欢争吵输人又输阵；百源盛左小姐私会李旷被拒晕倒；宁王的马匹受惊冲撞了右仆射崔重之女崔昭的马车；方清欢御前司乐一曲《江山如画》动了君心……

方清欢。

顾湘之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个在这一日之后必将在京城声誉鹊起的名字。

霍玉为什么突然在意起她了呢？

霍玉这个时候正和宁王一起喝得酩酊大醉。圣上早早回了宫，却嘱咐他们随意游玩，不必拘礼，南平郡王等人也还是跟随圣驾回了城里。但宁王和霍玉却不在意这些，依然留在宜春园里，并唤来了薛好儿带着玉栏院的几个姑娘陪伴着纵酒放歌，继续行乐。

宁王醉眼朦胧地看着霍玉嘻嘻而笑，一手揽着霍玉的肩膀道：“延瑾，你这家伙懂得音律，你说今天那个方家的小娘子弹得怎么样？比你的好儿姑娘怎么样？你说啊！”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正弹着一曲《鹊桥仙》的薛好儿。

薛好儿琴音不乱，心中却忽然一悸，忍不住就看向霍玉。

霍玉却似乎喝得太醉了，一杯酒刚刚端起就淋漓着泼洒了出来，一大半倒是泼在了宁王的身上，他却浑然不觉。宁王也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只是推着霍玉大笑起来！

“拿酒来！”霍玉啪地一声扔了手里的酒杯，却仍在叫嚣着要酒。

这时忽然一个随从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贴着宁王的耳边低低耳语了几句。宁王皱了皱眉，拍了拍霍玉的肩膀道：“延瑾，太后传我觐见，我得回去了！”霍玉口吃不清地挥了挥手，好像在说：“你尽管去吧！”

宁王又嘱咐了霍玉的随从几句方才离去了。

薛好儿躬身施礼目送宁王离开，才转身却发现霍玉竟已拈着酒杯沉沉睡去。

日头渐渐西斜，宜春园里的人潮渐渐散去，瑶河畔的风都显得有些清凉。水仙找过来的时候，方清欢便辞别了南平郡王妃回到了方家的画舫上。画舫颇为宽敞，二老爷方伯正带着一家人也在，空间依然不算逼仄。方伯廉也在，却并没有问起之前司乐的情形，只是陪着方伯正聊天。方夫人命水仙煎了茶，又让秋荻取了几样点心，与二夫人一道饮茶，方清欢也陪着一旁闲话。

中间方清欢看到方清愉几次偷看自己，知道她有话想问，却又不敢正憋得难受，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却转向了窗外。

画舫渐渐离了宜春园，行在瑶河平静的水面上，夕阳的余晖洒落一片金光，河面上往来的游船像是只要浆声一动，便能摇进瑶台仙境了。

这一天这么快就要过去了呢！

方清欢在心中轻叹一声……一辈子，过起来其实也是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