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国贼 第七章 我不想死

作者:泛舟烟雨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22-06-04 14:55:05

一座茅屋,屋顶白雪皑皑,在黑夜之中闪着银光。

昏暗的烛光下,老人黝黑的脸庞经过岁月的侵蚀,留下了太多的痕迹。眯着昏花老眼盯着手中的针线,满头银丝如窗外白雪耀眼醒目。

做了二十年孝子的萧浅,对于老娘无微不至,可是他常常会看着老娘发呆,因为每当他侧目之时,总会发现,时间又在不禁意间碾着老娘走了几个来回。直到几年前,老娘的眼睛彻底花了,满脸褶皱如雨后泥泞中的车辙坚毅而深刻,满头白发,再也寻不着往日的乌黑。

与所谓的父母早亡流落天涯的境遇不同,萧浅至少拥有着远胜任何情感的母爱。又与秦思省的孑然一身不同,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从不曾为自己活过一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内心究竟是如何的苍白。或许等老娘闭眼的那一天,萧浅才能面对着自己的心,咧开嘴笑上或是哭上一会儿。

提过身边暖炉上的水壶,倒了杯热气蒸腾的开水,将杯子推到老娘身边,秦思省抬起头,看着老娘想了想,终究还是轻声说道:“娘,三儿出事了,现在正深处大牢。”

老娘顿了顿手中的针线,没有抬头,片刻淡淡的嗯了一声。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老娘想了想,终于抬起头,看着萧浅轻轻的笑了笑,微咧的嘴角扯着脸上的干枯,愈加的紧绷。

“娘以前就说过,三儿啊!当年他爹文举走的时候,他的心就不在这村里了。娘不识字,但是娘知道,人呐,一辈子不长,得信命!三儿一脚踏着鬼门关,一脚踩着阳关道,富贵是命,生死自然也是命。寻常人博不了富贵,便平平淡淡,可是三儿心大!所以,他爬不上那阳关道,便只能进那鬼门关,他不愿意更不甘心走那一条多数人都走的平淡。”

“这世上,除了您,我就三儿这么一个亲人。”

老娘继续缝补着手中的衣衫,点了点头已然底下去的头,道:“娘知道!三儿仁义,你厚道,所以你不舍得他有这样的下场。可是,人有多大的本事,才能做多大的事。想将三儿从那鬼门关拉回来,你一个小小的亭长,没那么大的劲儿。”

“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老娘笑着摇了摇头,缓缓叹了口气,道:“娘刚刚才跟你说过,生死有命。三儿命中有此一劫,躲不过。”

“他若躲不过,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带走了三个,纵是老秦家上辈子作了天大的孽,也还完了。老天爷既然留下三儿,自然不会轻易的绝了老秦家这一脉根。”

萧浅怔怔的点了点头,刚想开口,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头戴毡帽手提弯刀的县衙衙役。

“萧亭长,这么晚了还来打扰,还请见谅。”

萧浅看了眼那衙役,笑了笑,道:“无妨!不知道小哥此番前来有什么事,是县老爷召见我?”

衙役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是那秦思省要见您,我特地前来跟您招呼一声。”

秦思省是死刑囚犯,不容探监,萧浅想至此忙对着那衙役抱拳说道:“多谢小哥通融,萧浅铭记在心!”

“萧亭长说的哪里话!那秦思省就您这么个朋友,将死之人,能帮则帮吧!”

衙役叹了口气,对着萧浅抱了抱拳便转身折返。看着衙役离开,萧浅转身进屋,看了看老娘说道:“娘,时候不早了,您早点休息。三儿这会儿要见我,肯定是有什么事要交代。我过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老娘轻轻的笑了笑,道:“不急。你啊,待会到酒肆稍些烈酒带过去。这时候,三儿喝了酒,才能心里不闹腾。”

萧浅点了点头应声说道:“哎!我这就去。”

萧浅一边穿起棉袄,一边将佩刀悬在了腰间,跟老娘道了声别,打开门房却不曾迈脚,身后便再次传来老娘的声音。

“萧浅,跟三儿多唠唠!倘若这次三儿大难不死,恐怕日后,你们便是两条道上的了。”

萧浅转过身看了看老娘,双手搭在门框上,兀自垂下了眼帘,片刻嘴角轻轻的笑了笑。

“娘,我知道了。”

三九寒冬的冰冷异于寻常,更别说夜间。寂静的乡村小路,偶尔的几声狗叫从村头传至村尾,硬生生的将劳作一日已入梦乡的百姓吵得一个激灵。手里提溜着一个酒葫芦,盯着寒风走在前往县衙大牢的路上,秦思省不禁紧了紧身上的棉袄。

他一直在回味着老娘的言语,他不明白,老娘为何这般看待秦思省。在他看来,秦思省的确有些小聪明,爱耍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勾当,权且他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的野心,想必也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秦思省虽然算不得大智若愚,但绝对是谨慎也是隐忍,不然以他不愿吃亏瑕疵必报的特性,不可能独自一人流连于东阳村八年而游刃有余。

走进县衙大牢,远远的看着蜷缩在角落的秦思省,萧浅静静的走近,放下酒葫芦,慢慢的坐到了地上。

一边从怀里掏出两个酒杯,一边冲着秦思省轻轻的喊了一句。

“三儿!”

神情呆滞精神恍惚的秦思省听到声音,猛然抬起头,看着盯着自己浅笑的萧浅,眼睛猛然射出的精光,照的萧浅有些黯然。

咧着干裂发白的嘴唇,捱着双腿的麻木,秦思省快步的走到牢门,看着地上两只斟满烈酒的酒杯,抬起头看了眼萧浅,笑道:“还有酒!”

萧浅点了点头,道:“特地为你打的!”

秦思省看了看萧浅不再言语,伸出手透过冰冷的铁栏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继而闭着双眼,满脸尽是满足与回味。

“大限之际,能跟你喝上一杯,真好!”

萧浅端起酒杯看了眼秦思省,道:“瞎说什么呢!”

“明日午时,大限将至。”

酒不曾入口,举在半空的酒杯猛然跌落在地,翻着跟斗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牢房中来回的荡漾,久久不散。

“不是说,三日之后再提审吗?”

“有人等不及了。”

萧浅艰难的咽下口中的唾液,强压住心中那突如其来的烦乱,紧紧的拧着眉头,眼神紧绷,继而决绝!猛然站起身,看了眼秦思省,转身便往外面走去。

“我去找方境阁!”

“你若还当我是兄弟,便陪我喝完这最后一壶酒。”

萧浅身子顿了顿,终于是慢慢停住了脚步。他知道,秦思省说的对,自己便是找了方境阁,只怕这酒,已然还是秦思省的最后一壶。

颓然的坐到地上,萧浅看着秦思省,心中的方寸大乱始终不能平静。

“虽然我不曾真的伤天害理,但是却也从来没有奢望能够安然善终。此时遭遇,或许便是天有报应。这样的死去,着实也在我的意料之外。”

秦思省双手撑地,挪着身子靠到了牢门上,自顾自的笑了笑,神色间是苦涩,也是无奈。

“我不想死,更怕死!”秦思省微微侧脸看着同样盯着自己的萧浅,道:“我心里藏了太多的秘密,其实很累!如今到了这般田地,我若是再不说,估计只能随着我入那黄土之中了。”

“人呐,总是自己跟自己较着劲。我那死鬼老爹将老大老二都召了去,留我一人守着那被人寄予厚望,更是被村里那些人赋予了太多憧憬的秦家老宅。我恨他们,因为他们将所有的希望都丢给了我,而我又庆幸,同样是因为,我背负了老秦家的所有希望。八年前,我变卖家产,苟且偷生落得家徒四壁。我屠狗卖肉,无意世人唾骂,因为八年来,我一边做着东阳村的秦幺狗,一边却做着我自己心里的秦思省。”

咧着嘴吸着鼻子,将双手撑到了袖子里。多年来,秦思省的眉眼间,总是带着些似是不怀好意的小聪明,此次此刻,却拧着傲气。

“你可曾知道,我很羡慕你,但是我从不曾嫉妒你。”秦思省看着萧浅,眼角透着执着,“因为我心里一直坚信,他日我腰间,一定会悬着一把比你那更锋利的刀!死鬼老爹临死前都还在惦记着陈听雨做他的儿媳妇,我想着,他死都不忘说的事,我一定得做到。虽然她此番昧了良心反咬我一口,但是为了我在内心里对我那死过老爹立的誓言,我不曾动摇半分,心意依旧!这些年来,我虽心有此意,但我从不曾对她做过丝毫殷勤之事,因为我要的,是他日,她陈听雨心甘情愿的做我秦家的媳妇!”

秦思省说着,轻声一笑,神色间多了几分末日的释然。

“说来可笑,我眼睁睁的看着世间一年又一年的冬去春来,却在自己的世界里活的万分精彩,因为我不甘心现实的平庸。萧浅,你可知道,我为何独独视你为兄弟?”

萧浅静静的看着秦思省,轻轻的摇了摇头。

“因为我真的很想跟你一样。”

萧浅低下头,嘴角轻轻的笑了笑,他或许明白秦思省的意思。

“什么跟我一样?”

“跟你一样的问心无愧,一样的心静如水。”

秦思省咧着微微颤抖的嘴唇,视线渐渐模糊,抬起手抹去眼角不知不觉间溢出的泪水,脸上多了几分肆意。

“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一个人心里压着诸多的阴暗,因为那可怜的自尊与不甘心,整天自己逼着自己,是多么的煎熬。”

萧浅静静的听着秦思省的诉说,顿了顿,抬起头看向秦思省,暖暖一笑。

“其实,我又何尝不羡慕你。”

看着萧浅那沉重的步伐,秦思省知道,萧浅对自己的羡慕,便是自己厌恶的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萧浅,帮我守着秦家老宅,说不定,哪天老二真的就回来了。”

萧浅听着背后秦思省传来的声音,顿住身子,却是没有回头,只是左手紧紧的按在了腰间佩刀的刀柄上。

“自己守着,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到村口接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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