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红尘梦未醒之载酒行 135 尾声

作者:有缘人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23-03-04 23:04:05

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 朱雀门訇然大开,十四戟罗列门前,旗幡飘荡不已,高墙屹立如故,只是有数段仍被封锁,上面都是在紧张修葺中的匠人。左右铜狮身上到处可见坑坑洼洼的伤痕,但雄姿如故,左侧雄狮以右爪戏弄绣球,威风凛凛,右侧雌狮以左爪抚摩小狮,十分慈祥。一男装丽人立于门外看了半天,哈哈大笑道:“闻得霆耀公子新封了西南大都督,接掌江南西、东道及原来的岭南道,辖十万镇南军,倒确是位尊权重,只可惜未免节简了些,堡内刚办了喜事,都在大兴土木,居然也不将它们两个修缮修缮,看来今日这金戈大会,确实是非开不可了。”

她后面跟了个头戴黑帻的秀丽少年,闻得此言,不卑不亢道:“公子说了,不再重塑门狮金身,就是要雷家人永不忘记这次劫难。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需得永远铭记雷家今日,是用多少勇士的鲜血换来的。”

男装丽人击掌道:“丘总管这话说得极是。”却见那少年已住了口,向了门内款款行出之人深深躬身下去。她抬眼一看,只见那人从头到脚裹了层银色的纱罗,难窥面目,只能在摆动间隐隐窥得醉人风韵。一个面目秀美绝伦的少年紧紧执着她的手过来,不时附耳过去,亲呢地说着什么。她唉哟了声,一迭声叫道:“我的好妹夫,即便要捂,也不是这么个捂法。我要去跟萧盟主说说,要这么个穿衣法,这人还怎么走?不如直接拿个口袋罩上得了!”

秀美少年瞪了她一眼,哼道:“你懂什么?这是东海至宝鲛绡幕,里面人看得到外面,外面人却看不到里边,又透气又舒服,要不是我此番护卫了那海上风有些时日,他还未必肯将此物许给我呢!”又拉着女子道:“你莫要听她的,这些日子被她拐了你去,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跟她算这笔账呢。不过,我跟宁远打赌输了,不得不往岭南一行。他快马加鞭去了长安,绝想不到,反被我捷足先登!”洋洋自得,抚着女子纤手,轻轻道:“我们就不用这么早回去了,在这里慢慢游山玩水,不也很好么?听说你把他们二夫人从鬼门关里拉了上来,他们都将你奉作神明,绝不会怠慢咱们。”

那鲛幕起了一阵轻颤,断喝道:“胡说!人家家里有什么好玩的,我们速速离去,才是正理。”摔开了他的手去。他忙跟过去拉住她手臂笑道:“也是,金窝银窝,都不及我们自家神仙窝。可这不是还走不了么,雷家金戈大会延请了大伙儿。”又瞟了男装丽人一眼,嘲讽道:“欧阳霏,你在雷家下了这么多血本,拿回来什么火药秘法,可惜没有此地所产的一味朱硝,根本无济于事。还巴巴送了什么秦淮花魁过去,最后还不得拿银子跟人家抢火药?!叫我说呀,你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欧阳霏摸着鼻子,干笑了两声。幕内人勃然动怒,喝道:“你再出口无状,索性自己直接回长安罢了!”少年连忙举高双手道:“是!是!我不说不就成了么!也不知道你喜欢这男人婆什么,万里迢迢的,还非要来管她的事。你可别先忙着生我的气啊,别忘了,你使的那个障眼法,可没瞒过宁远那双火眼金睛去。待回去,你还需要我在他面前美言几句呢!”拿肘在女子手臂上蹭了又蹭,又压低了声音,贴了她耳边道:“待会儿我们莫多坐了,早些回房罢,好再试试-------”突然啊哟了一声,却是幕中伸出一只白玉似的手来,手腕上游凤银镯明晃晃的,相合处毫无罅隙,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记。

欧阳霏蓦地瞪大了眼睛,想说什么,嘎然而止,拿扇子狠狠敲了下自己的头,嘟嘟囔囔道:“叫你眼睛发花!”堡内不少人来来往往,少不得往这里瞥上一眼。辟邪站在不远处,凉凉道:“楚门主又不肯公开姑娘的身份,又没停过跟姑娘打情骂俏,再过几日,你楚门主的风流浪荡之名,恐怕要天下皆知了。”

楚天行嘿嘿发笑,道:“只要她明白我,我哪里会怕人家说什么?”反而伸手过去,牢牢抱住了她的纤腰,将自己下巴支在她头顶上,眉开眼笑。幕内人捶了几次,仍不能叫他松手,无奈道:“好歹等离了此处,否则你不怕人笑话,我还怕别人眼光呢。”犹豫了半晌,轻轻问道:“欧阳大哥好些了么?”

欧阳霏猛拍了下自己腿道:“莫提这个,提起来我就纳闷。本以为他修仙修得成绩斐然,族内人平日都是拿他当神仙供的,算不得仙风鹤骨,总也该百病不侵罢,可谁知,平日铁打的人,从没小病小灾的,居然关键时候便不顶用,被一场小小的风寒给击倒了,至今高烧不醒,你没瞧见我底下人的眼色,简直是瞠目结舌,不能置信。幸亏你没事,要不然,我万死难辞其咎!”

幕内人声音苦涩无比,低低道:“是么?”楚天行插话进来,趾高气扬道:“就是,说什么气宗一代宗师,实在是夸大其词。”想了想,有些疑惑地道:“不过,你不是和------一起来的么,难道中间还遇过什么险?哎呀呀,我就说你绝不可贸然离开家里,外人终归不保险,身旁又没个得力的人,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向母亲交代?”

欧阳霏拿扇挡了自己面孔,连咳了几声道:“甚是甚是,特别离了妹夫,可是大大的不妥。”楚天行听了此语,眉开眼笑道:“那是,若我在身旁,一定能保得她平安。下次莫再偷偷出来了,宁远忙于大事,我总不会次次都被抓壮丁,到时候我们一起溜出来,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保证不向宁远和杜老大漏半点口风!”

幕内人声音都有些哽咽,应了声:“是!”任由他将自己揽在了怀中。突听有人剧烈咳嗽了声,幕内人急急错开身去,已见瑞芳满面春风走了过来,拉起欧阳霏笑道:“欧阳姑娘,海上风都到了,金戈大会已准备就绪。三公子说万不能少了你这女中豪杰,找不到你,一直不肯开席呢。”又向女子福了福道:“药姑姑好些了么,就一并去罢。药姑姑是二夫人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我们雷家的大恩人。待会儿二公子和夫人还要一起向您敬酒致谢呢,您若不到席,别说几位公子了,但就是兄弟姐妹们,都不知要多伤心呢。”

幕内人以手抚额,低呼了声道:“欧阳,我有些头疼---------”瑞芳呀了声道:“药姑姑人不舒服么?那更耽搁不得了,我赶紧请老夫人过来看看。”刚要转身,幕内人已急急开口道:“现下倒也没那么难受了。也罢,既然如此,我就跟欧阳行过这趟罢。”

远远已见得正厅被粉饰一新,顶上金匾“沐恩堂”三字甚是眼熟,楚楚定定看了好几眼,欧阳霏也看了又看,点头道:“果然是陛下手书,看来连番浩劫之后,雷家倒是更上层楼了。”已听堂内笑语不绝,听得通传,抢先迎上来一袭浅绯宫服的雷子谨,鱼袋悬于金带上,右手上还敷着白布,朗声笑道:“欧阳姑娘来得晚了,理应罚酒三杯!”

他后面不伦不类跟着副担架,上面躺卧着一人,被无数条绷带险些裹成一个肉粽,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在外面,见得那头垂帷幕的女子,目中立时射出光来,挣扎着就要起身。帷幕外手连摇不已,欧阳霏大步过去,拍了他担架笑道:“方公子不必多礼,药姑救你之时,曾经言过,你全身筋骨尽断,虽有五毒教的黑玉断续膏,但伤势太重,至少半年都得病卧在床上,还是莫要动作的好。”

雷子谨深深躬身道:“世珲这条命,都是贵派一力救回,他执意要来答谢药姑姑,可惜身子不便,这礼就由子谨代行了罢!”欧阳霏忙着回礼,旁边辟邪笑道:“好说好说,只要雷三公子在金戈大会上对我们南海门有所表示,便是皆大欢喜了。”

欧阳霏啐道:“兔崽子,哪有你说话的地儿?”雷子谨哈哈大笑道:“若依子谨之意,这金戈会都不用开了,直接归了欧阳姑娘才是正理。但现今既已摆下会场,会中的规矩,却并非子谨能够擅改了。来人,请欧阳姑娘一行入席!”眼光落在那身罩帷幕的女子身上,若有所思。

楚天行跨前一步,挡过了他的目光,携过了女子,指点了席上道:“好好,哎呀,果然是熏香满座,赤白兼前,穷海陆之珍羞,备川原之果菜。瞧,这青门五色瓜,不是你极喜之物吗?”抬眼见得右席上之人,大笑道:“海陵王倒来得早。”遥遥拱手,想去拉楚楚,又觉不对,嘿嘿笑道:“倒不忙于此时。”拉了楚楚入席不迭。

席上众人都纷纷向这边行礼。欧阳霏欠身一一回礼,口中不忘调笑道:“温公子英俊如故,可惜怎么越发憔悴了?柳公子面色红润多了,想来是那毒解了十之**罢?杨兄这把左手刀看来就非同一般,想来日定是大有可为,说不定还自成一派呢。元章兄头上怎么还鼓着?这样还来参加金戈大会,也实在太辛苦了。哎呀呀,不愧是萧盟主的爱将,唐迟兄,你两只胳膊都已吊在脖子上了,居然还不肯让人服侍?段世子,你那双眼睛往哪里看?我们这位爷脾气怪得很,最不喜欢人家看他的女人,若是一言不合,可不管你堂堂南诏王,到时候刀子拔出,血溅堂前,却莫怪我没有事先示警哦!啧啧,这两位小哥儿眼生得很,却是一样的俊秀,不知都是哪家的公子?”

楚楚也抬眼望去,只见末席上坐着两位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人服紫,面容白净,长眉若挑,极为英俊,气质沉稳,腰畔长剑极为眼熟,听得此语,不过欠了欠身。另一人一头红发披在肩上,一双眼睛又大又圆,跟着哈哈一笑,拱了拱手。其余人本都有点含羞带愧,听了此语,不觉莞尔。段天翔抢先笑道:“谁敢跟欧阳姑娘比银子?德裕,光庭,这可是赫赫有名的西域花帝,我说你们可得小心点,万一被她看上了,说不定就即刻抢去做西域侍夫!”

辟邪哼道:“黄口小儿,我们少族长哪会放在眼里?”雷子谨大笑不已,指了两人道:“这是南宫陵的幺弟南宫德裕,这是司徒家的小公子司徒光庭。”面色微戚,放缓了语气道:“他们此番特来携长兄灵柩回家。总是雷家家门不幸,以致连累陵宫主和继兄都送了性命。”堂上人纷纷道:“大劫来临,谁能奈何?我等性命,都是子谨豁出命来救下的,大恩大德,无以言谢!”深深施礼下去。南宫德裕红了眼道:“天灾**,雷大哥已经尽力了。”司徒光庭挺直了后背,大声道:“这寒霜王朝狼子野心,觊觎我大好河山,怕他们怎的?!大哥死了,还有我们呢,我司徒家有的是大好儿郎,即便个个都战死于阵前,也没有人会皱一下眉头!”

欧阳霏连声赞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后浪拍前浪,如今看来,我都嫌自己老了。”眼睛向旁扫去,呀了声道:“这就是富有四海,被陛下称为至富可敌至贵的海上风海陵王么?欧阳霏这厢有礼了。”

连楚楚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见得那人宽庭饱额,容貌只能勉强算得中上,身上虽然是件宝蓝缎衣,但早洗得发白,有些地方还赫然打了几个补丁,面上一团和气,见得欧阳霏行礼,忙不迭弯下腰来,一连鞠了好几个躬。他旁边立着个粉团般的小人儿,倒装点得金灿灿的,金冠金靴,耀眼生辉,就连红扑扑的小脸上也重重扑了金粉,看起来就像是一株摇动的金钱树,涨红了脸,一个劲向欧阳霏挥手,分明是被嘱咐要讨好客人的懂事乖宝宝。

欧阳霏本来倒有一肚子话要说,如今见对方如此殷勤,反倒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干笑了几声,看他还不停在躬身,连忙将他让起,让得自己都满头是汗,好容易回到席上,拍了拍自己脑袋,问楚天行道:“这便是海上风么?怎么跟传说一点都不像。”后者正顾着给楚楚布茶,眼皮都没抬,嗤道:“难道商人就非得肥头大耳,奸猾刁钻?寒明允为人豁达,慷慨重施,宁远说了,难怪称雄海上,八方敬仰。”

已见雷子谨居中坐定,扬声道:“宾客俱已来齐,这金戈大会便即刻开始。因雷家火械将为龙虎卫及镇南军专用,蒙圣上隆恩,将最后一次金戈大会开毕。座上诸位,都是雷家至亲,可惜法不容情,难再逾越,还望诸位多多见谅。幸而还有这次机会,雷家亦不会藏私,将在今日金戈大会上,将雷家珍藏悉数献上,供各大家自择。”顿了顿,轻叹了口气道:“只可惜雷九爷子已经抱恙仙归,不能再主持此盛会,就只能由小弟越俎代庖了。”

堂上人皆连声叹息,帷幕颤动不已。楚天行抚了她手笑道:“你这人心越发软了,死个人都要大惊小怪,赶明儿索性去做大慈大悲观世音得了。”话刚出口,又连呸了几声道:“唉哟,说差了,菩萨可做不得,天老爷恕罪则个。”辟邪在后面暗笑,欧阳霏隔了帷幕,轻轻对楚楚道:“还是妹妹眼光独到,早看出这雷九爷子行将就木。此人也是一代英豪,可惜都已得了国手,仍难回春,看来果然人有定数,强求不得。”帷幕内沉寂了半晌,低低道:“罢了。姐姐,这自择又是何意?”

欧阳霏笑道:“金戈大会的规矩,便是价高者得,我们喜欢什么,便得出最多的银子将其买回,可为免繁琐,每样只能出一次价,而且都是个人秘密下注,因此,如果志在必得,必须重重下注。而且,器械都有定数,连火药都有固定配给,却是出再多的金银也不给加。雷家的火器之利,你也见识多了,难怪如此惊人,却原来地底下有这么一个规模庞大无比的加工厂。腹地中不能动火,所以一直没有发挥威力,但你瞧瞧,寒霜王朝的那些喽罗,在逃窜时被炸得血肉横飞,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看不到。要是有这样的利器在手,将来战场上,岂不所向披靡?”目中满是神往之色,突又皱眉道:“虽然这海上风看起来极好说话,不知为何,我总有点担心。雷家这三狐狸果然有两下子,这么一来,今日所售的都将成孤品,恐怕开出的都是天价。”话音刚落,却听雷子谨笑道:“今日就不开价了。来人,先取出第一件宝物来。”

后面已行来数十个年青侍卫,捧上来一连串看似十分普通的木匣子。秦元章哎呀了声叫道:“混江龙,第一件居然便是混江龙!”

温无垢轻轻扫了一眼过来,伸手入怀,默默放了张银票在案上的金盘里。欧阳霏啧啧道:“这东西在水上无物可挡,我也想要。辟邪,你眼睛毒,能透背看物,快去看看,他出多少纹银?” 辟邪探出头瞟了眼,极肯定地道:“三千两通宝钱庄的银票,错不了。”楚楚低低笑道:“没想到辟邪兄弟还有这本事。”辟邪已一圈巡视完毕,闻言大是得意,道:“若非如此,少族长怎么总离不开我?我已都瞧过了,想来是温家财大气粗,没人认真跟他争。即便是那海上风,也就出了两千两。”

欧阳霏搓了双手,十分兴奋,道:“这就好了,既是如此,我再加一点不就成了?我看也不用多,加到三千五百两,也就是了。”刚将银票放在金盘上,递了过去,却见海上风身畔那小粉团似乎对那金盘情有独钟,居然不由分说,劈手把那盘子从丫鬟手中夺了回去,好说歹说,才眼泪汪汪放了下来,恋恋不舍,从手上摘了颗珠子下来,搁在了那银票上头。

欧阳霏哈哈笑道:“这娃娃真是可爱。”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她是海上风的私生女,姓寒名琼,也不知从什么娘胎里生出来的,天生喜欢金子,连睡觉都要在黄金床上,听说她用的马桶,居然是用赤金加玳瑁做的。这海上风对女人是出了名的冷血,身边没有个女人呆着超过三天的,可对这女儿却溺爱有加,到哪里都带在身边的,从无例外。”辟邪瞅了一眼,哼了声道:“虽然是颗金珠,但掺了杂质,就算它工艺独到,再往上加,所值也不会超过五十两纹银。”

欧阳霏笑道:“小丫头闹着玩,你也居然当真。”见得众丫鬟已将金盘悉数收走,走过那小宝宝,都不忘去揉揉她顶心的桃形发髻。丘炜将金盘上银票一一打开展示,朗朗报过数目,待读毕欧阳霏这张,温无垢拱了拱手,秦元章大笑道:“久闻欧阳姑娘富甲西域,看来果然名下非虚。”

猛听一个童音带了哭腔,大声道:“你还没加我的金珠呢!”却是海上风座前那小姑娘摇摇摆摆站了起来,眼睛里还含了一汪泪水,惹人疼爱。海上风弯腰跟她说着什么,她扭头就是不理。丘炜咳嗽了声,道:“海陵王是两千两加-------嗯,一百两。但,欧阳姑娘却是出了三千五百两。”

小姑娘跺脚道:“你不识货!我的金珠,虽然不是纯金的,却比金子还值钱!”辟邪嘘了一声,堂上众人都有点忍俊不禁。突听雷子谨淡淡笑道:“慢来,丘炜,我瞧这金珠份量不对,这么轻,想来里面有东西吧!”

堂上人面面相觑,却听丘炜应了声,把金珠放在案上,用力一拍,那金珠应声而开,滚出里面一张压得皱成一团的纸来。辟邪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纸被徐徐展开,失声道:“这个--------”已见丘炜眼睛也蓦地放大了下,往那犹在揉眼睛的小丫头看了好几眼,才朗声读道:“海陵王两千两加五千两,共七千两,已占鳌头,按照定规,这混江龙便归他所有!”

小姑娘破涕为笑,向外面高声叫道:“阿大,阿二,阿三,阿四!”门口便走过来几个身高马大的粗壮黑人,一声不吭,抱了东西就走。欧阳霏连声叹息,已听雷子谨笑道:“欧阳掌门莫急,如今南海并无战事,这水中霸王也无甚用处,何必徒靡金钱?看看这第二样连珠炮,是否才是你所需之物?”

众人举目去看,已见又有数名侍卫从内抬上一架炮台,长5.6尺,重1千多斤,巨腹长颈,腹有修孔。炮身安装在炮架上,可以上下左右转动,外裹木料,木料外加以铁箍,防止炸裂。前后都有照星、照门,可供瞄准。雷子谨打开炮铳,原来此种炮配有子母铳,这样,便是事先在子铳内装好弹药,再轮流装入母铳内发射,发射的速度便大大提高,难怪有连珠之名。段天翔啧啧称奇,问道:“共有几尊?”雷子谨笑道:“不巧,只得一尊。”段天翔扬声道:“一尊也是至宝。”将两张银票压了下来。辟邪看得分明,倒吸了口冷气道:“段世子好大的手笔,出手便是纹银两万两。”

欧阳霏悄声道:“听闻南诏勿邓作乱,倒难怪他不惜万金。”话是这么说,顺手已从怀里取出三万银票,刚要搁下,却又抬头看向那海上风那边,但见那小姑娘直接把金盘抱在了怀里,根本不让海上风沾边,还要拍手笑道:“我就喜欢连珠这个名字,跟连珠姐姐的名字一模一样,但是用金子去换,我又舍不得-------哎呀,是了,我拿一颗我的牙齿来换罢!”只听哐啷一声,她真往盘里放了颗中空的乳黄色断齿进去。

欧阳霏狐疑道:“这牙齿像是有些年头了,居然还不甚光滑,瞧着就不像象牙--------罢了,乘她没改变主意,快把我这银票递上去!”侍女含笑取了金盘退走,楚楚要拦,已是不及,急得跌足道:“姐姐何必性急,妹妹还没看清楚是否是灵骨呢。”却见金盘刚呈到案上,段天翔遽然立起,颤声道:“颜色乳黄,上有裂纹,还有小粒数颗-------哎呀呀,小妹妹,莫非这便是佛陀的指骨么?我南诏愿以十万黄金赎之,未知可割爱否?”

那小丫头歪了脑袋,一字一顿道:“十万黄金。”指了那炮身道:“他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我的牙齿值十万黄金,那自然应该没人比我出的价更高了罢!”丘炜怔得一怔,望了望雷子谨眼色道:“既然段世子已经鉴定为是佛指舍利,那便是无价之宝,自然数姑娘出的价最高。但是,这佛指舍利乃陛下梦寐以求之物,雷家哪敢收为己有?”

小姑娘瞪圆了眼睛道:“我才不管,你们金戈大会说了,价高者得,我已经出了价,你们不要,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阿大,阿二,继续搬东西!”

欧阳霏傻了眼睛,看那几个黑人雄赳赳走了过来,将那火炮连抬带扛弄走了。雷子谨将那佛骨珍而重之收入金匣,高声叫道:“待请大哥明鉴后,就连夜送往长安去罢!”又笑着向段天翔道:“世子,这小妮子差点就要连累雷家满门抄斩了,我们还是莫要跟她一般见识。火炮虽然是硕果仅存,但托唐兄妙思,家兄刚研制出一款毒雾神烟炮,内装砒硫毒药,可飞二百步,爆碎伤人,唐兄已经亲眼见识过了,倒也算得前无古人之物。”

段天翔大为心动,向那小姑娘瞧去,却见她这回抢先把三枚胡桃状的东西放在了盘上,连忙出手,迅速在金盘上压下了五张银票。辟邪苦笑道:“掌门,他出了五万金,你莫非准备加到六万?”突听楚楚轻轻道:“欧阳,这次就不用压了。”

欧阳霏将银票恋恋不舍提在手里捻了又捻,最后重重压了下去,压低了声音笑道:“六万银两虽然多了点,买尊毒火飞还是值得。”楚楚轻笑了声,道:“只恐姐姐不能如愿。”那厢丘炜已将金盘一一检点,拿起那几个胡桃看了又看,又递与雷子谨,后者也是一脸纳闷,向后招手道:“我也不识,还是请娘亲过来看看罢。”向丘炜点点头,后者大声道:“欧阳姑娘出六万银两,位居第一。至于寒家郡主-------”突听温无垢的声音朗朗响起,淡淡道:“无垢愿以八万金购下这枚庵摩勒,如果姑娘愿意,即刻成交。”

欧阳霏失声道:“什么,这就是吐蕃至宝三果么?传说其产于陀罗神所居的香山,可成七德,去百疾,乃至驻颜返童---------只是,这-------”眼睁睁看着那小女孩一手将那三枚果子递给了温无垢,一手取过银票。她个子还不及案台高,还得让丘炜将银票放入盘中,高声宣布:“那么,这毒雾神烟炮,也归寒姑娘所有了。”

欧阳霏跌足不迭,楚楚轻笑道:“姐姐,这根本就是必输之局,听说温夫人病倒了,温公子一门心思为其求医问药,怎会舍得眼前的仙果?无论你出多少银两,他肯定会加码许之,所以,我早说你莫要妄想。”遥遥却听得哀乐隐隐,从西角传来,不觉讶然,抬眼一看,只见堂外西面都以灵幡妆点,瑞芳身着麻衣,正站在那里拭泪捻香,又向后走了出去。看来她是迎了她们进来后,便一直站在此地,不用说,这便是雷九爷子的灵柩所在了。

前情后景一想,楚楚倒是明白了为何雷九老爷对她毫无怀疑,爱护有加,想来是雷九早知症结所在,要的就是她本尊,虽然入了套中,因其用心良苦,却也不觉其恨,反思想其当年风范,不过一月,却已作古,心下不觉黯然,起身来向楚天行低声道:“你对天下异宝也见了不少,留在此处给姐姐帮帮眼。西边是雷九爷子停灵之处,我曾与他有旧,既然即刻要走,不免要去祭拜一番。”楚天行也要起身,楚楚笑道:“不是要隐瞒身份么?我悄悄去,少顷便回来了。”

已见雷子谨又出示了用铁铸造的一种火炮,炮身极为精巧,甚至可装入套中,随身携带,一次可发小弹百枚以上,名字就叫“一窝蜂”。欧阳霏与段天翔都跃跃欲试,那小姑娘更是几乎靠在炮身上不动了,雷子谨与众人忙着调停,根本无人有暇注意她。她踮起脚轻轻退了出来,从侧门走入,只见灵堂前果然已空无一人,不大的柩木停在中央,后面白幡重重垂荡而下,雷九面宛如生,微带笑容,倒比以前还安详几分。她默默焚香祷告完毕,轻轻叹息道:“老爷子,我要走啦。如今堡内祸患尽除,一切太平,连老夫人都已日日康复,你就安心去吧。”深深弯下腰去。

还没等她直起腰来,突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灵柩后笑道:“徒儿倒尚未大好,师尊怎么舍得就此弃我而去?”

白幡飘荡不已,现出昂首而立的一个高大身影,威风凛凛,宛如天将屹立其间。但帷幕后并无一丝波动,女子平静如恒施礼完毕,淡淡道:“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扭头向外,便欲行出。

男子哦了声道:“看来或许确是霆风眼拙了,竟以为是故人。这一月来,霆风为了各种原因,眼睁睁看她为我们呕心沥血,却不能剖心以示,更不能挺身以代,每念及此,深以为痛。如今霆风已将阖家身家性命都系于她身上,真正算得祸福与共,未知她日后可能明了我的苦心?”

女子脚步不停,已经走出大半,头也不回,平平道:“只要公子问心无愧,想来那位姑娘也自然能够谅解。”犹豫了下,又道:“至于最后那句,我虽然不甚明白,但想来一个人的命运,从来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一家的命运,更不能轻易相托,是以,这种用心良苦,也要因人而异,未必人人都非稀罕不可。”

男子窒了窒,苦笑道:“霆风自问对国对家,都是毫无惭祚,光明磊落,但惟独对她--------我确实无权,也不该步步紧逼,但难道风雨同舟的患难之情,你就一点都不念了么?”

女子已经举到门槛上得脚步顿了顿,冷冷道:“公子误矣,我早说过我并非公子旧识。公子此言,譬如对牛弹琴,实是多此一举,再说下去,只恐更令人误会。”一脚已跨了出去。

男子欠身道:“霆风大变之后,难免有些痴痴呆呆,姑娘恕罪!听姑娘口音,似是来自长安,霆风前些时日在长安以百万之巨购得一宅邸,一直心有戚戚焉,正好遇到姑娘,还望姑娘帮衬着参谋一二,是否物有所值?”

女子嗤道:“即便是金屋,也不用百万之费。这不用说,显然是招人讹诈,兄台,看来这大亏,你是吃定了!”刚要转出门去,突听男子在身后叹息道:“我本也是这么说的,但孝亲王偏说,朱雀大街就是这个价码,尤其是朝阳巷,根本有价无市!”

女子失声道:“朝阳巷?!”定了定神,还未想好怎么开口,已听男子悠悠道:“据说将军府边的房子,都能沾染些仙气,若不是义父大力从中斡旋,孝亲王还怎么都不肯出手呢。”

女子帷幕蓦地颤抖不已,声音就像是牙齿缝里挤出,狠狠道:“你义父又是何人?”男子拱手道:“姑娘气质高华,想来非富即贵。说起在下这义父,长安城中倒都略知一二,姑娘或许也有耳闻,不是别个,乃是当朝泰斗,杜太师是也。若非有义父鼎力相助,出谋划策,雷家又怎能有今日之安康?”

女子脚下便是一个趔趄,险些不能站直身体,咬牙切齿道:“雷霆风!”男子应道:“在!姑娘气度与我那故人十分相仿,应该有些交情。自她走后,霆风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怎奈相思虽苦,投递无门。好在碰到姑娘,光听声音,就知道姑娘心地仁慈,亦同我故人。若蒙姑娘怜悯,替我带与她书信一封,霆风此生,都感激不尽!”躬下身来,手指微扬处,一封信函平平飞起,向女子怀中落去。

眼看那信函就要穿过帷幕,蓦地从旁伸过来两根修长的手指,牢牢一卡,便将那信函夹在指中,白袍一翻,将它收了回去,秀美至极的面上霜凝一片,冷冷向两人间看了又看,慢条斯理,便去扯那封口。

女子失声道:“天行!”急急劈手去夺,早落了空。后者面色冰寒,拂开她的手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连我都不能看?”狠狠一撕,那封条应声而落,飘出来一张叠成鹤形的信笺。女子急得跺脚,想拿又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男子面色冷峻,横了她一眼,将那信笺展开,冷笑道:“我倒偏要看看都有什么机关---------咦,怎么是张白纸?”犹自不信,翻过来转过去看了好几眼,又皱眉道:“或许应该拿火烤下。”还真晃出了个火折子,凑近烤了又烤,但见依旧如恒。

楚楚冷汗都已将后背湿透,刚长吁了一口气,听得此语,心又提到半中央,突听雷霆风笑道:“确是一张白纸,霆风以为,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位弟兄不但容貌非凡,而且身手惊人,似乎不像是南海门一名区区侍卫?”

楚楚大松了口气,先发制人,嗔道:“人家托我带信,你去打开作甚么?这下子,叫我怎么跟人家交代?”雷霆风意味深长笑道:“无妨,只要此意能为她所知,又何需一定要千里迢迢?”

楚天行赔笑道:“我这不是怕你受欺负么?!”刚握住她手,面色突变,犹疑道:“慢来,果真如此,你刚才那么紧张作什么?!”看楚楚顿时语塞,面色已沉,蓦地看了雷霆风一眼,笑道:“久仰霆耀公子惊雷手之名,可惜无缘得见,今日机缘凑巧,还望公子不吝赐教!”右手还抓着楚楚,左手心已呈青色,斜斜拍出。

楚楚魂都吓得差点散了开来,却见雷霆风笑意吟吟,伸出手来,波澜不生,与他握个正着,还重重摇了几摇,才松了开去,笑道:“小兄弟的人品,霆风也**仰,只可惜霆风屡遭大变,早就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恐怕辜负了小兄弟的厚爱。喔,子谨,你来的正好,我不过陪了客人片刻,已经支持不住,还是交回你罢,可莫要怠慢了贵客。”

楚楚扑过去抓住楚天行的手,细看他目中虽然既惊且怒,但脉络倒还平稳,不像是受创的模样,总算放下心来,戳了他一记,小声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好端端的,何必跟人家动手?”楚天行听她语气中满溢关爱,一时气倒消了大半,心想或许自己太敏感了些,面色放缓,笑道:“无非是切磋一下,还能有什么事?”向雷霆风遥遥拱手道:“霆耀公子果然身手卓绝,在下十分钦佩。”后者欠身笑道:“小兄弟亦是出手惊人,霆风也大有叹服之意。”笑容不失,施礼离去,转身之际,眼光似乎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凝了凝,人已行远,风中还传来他隐隐的叹息声。

楚楚惊魂甫定,已见雷子谨出现在曲廊上,远远便笑道:“家兄不善应酬,若有失礼之处,药姑姑千万恕罪。金戈大会已经开毕,欧阳姑娘得了件稀罕宝贝,正在到处找姑姑评鉴呢。”眼光落在她身上,便有点失神。突然一只小手伸过来,五指又白又尖,狠狠掐在了雷子谨耳朵上,小莲的声音随之响起,娇喝道:“雷子谨,你敢在外面偷看别的女人,小心我将你耳朵先扯下来!”

雷子谨满面通红,瞪眼道:“没瞧见这是你们南海门的贵客么?男子最要紧便是面子,总要给我留三分余地,别老动手动脚的,传出去叫我不好做人。”

小莲头上已盘作了妇人的高鬓,面染脂红,口含朱丹,向两人投过来娇媚一笑,转回去又已变成副厉形厉色,喝道:“对我确是贵客,对你还是要分清男女!反正除了姐姐,不许你再看别人一眼!再在外面贼心不改,姐姐能忍,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一不留神,被雷子谨捂着耳逃了开去,娇喝了声道:“哪里走?!”提起裙子,将一双缀金挂玉锦绣云履蹬了下来,拔腿便追。后面气喘吁吁,跟过来两个丫鬟,俯身将那云履拾起,连声叫道:“三奶奶慢走!老夫人说了,您必定会一举得子,千万可悠着点儿,莫要不小心动了胎气!”

留下楚楚和楚天行相视而嘻,轻笑不已。楚天行摇头道:“听说雷家媳妇个个凶神恶煞,而雷家男子个个都是天生的惧内,看来果然不差。”想了想,又仔细在楚楚耳边叮咛道:“据说这雷家乱得很,弟与长嫂有私,大哥又曾染指弟妹,都是一群好色之徒。你碰到雷家男人,千万记得要绕着走,莫给他们半点可乘之机。”楚楚耳朵都已通红,连忙打断了他话头道:“这关我什么事?没听到么,姐姐总算有所斩获,实在不易,我们快去看看,她到底得了什么宝器?”拉了楚天行便走。

进得大厅去,却见辟邪孤零零站在那里,捧着一个古旧木匣,满面泪痕,小心翼翼看着怀中之物,都舍不得将它搁下。旁边人三三两两,各自成堆,都极亢奋地围着架相同的小小铜炮。楚楚心想为何自家这宝物只有这么点大?转念又想,大概是母亲说过的火铳,如此惊世之物,既已铸出,必然耗资惊人,腹内先心痛了一把,顾不得去看匣中之物,扬声问道:“需要多少银子?”

辟邪头也不抬,应道:“银子哪里够?三十万两黄金,花得太值!”

楚楚失声道:“什么?这么个小玩意就去了大半国库?!”抢过去开那木匣,辟邪连连闪避,一迭声叫道:“轻些,轻些!还是莫急着碰它,只怕不小心磕着了,等我们公子来了,再打开好好看罢。”

楚楚狐疑道:“怕碎?!难道没买到弹炮?”辟邪叹气道:“哪里买得到?寒家那小丫头片子说了,火炮弹药都是有灵的,都怕寂寞,既然从一个地方出来,就应该到同一个地方去,万一失散了,就犹如孤雁离群,岂不可怜?”

楚楚愕然道:“那他们手里的那个?”辟邪总算向旁草草看了眼,赶紧又转回去盯了怀中物不放,生怕它会飞走似的,答道:“那是雷家送给各大世家的,叫流星炮。”楚楚倒吸了口冷气,勃然大怒,道:“什么?为何别个都有,反倒我们两手空空?!”

楚天行噗嗤一笑,道:“这就叫竹篮打水一场空,这男人婆越活越回去了,居然睁眼吃哑巴亏。”辟邪连连摇头道:“怎么是一场空呢?不是还得了这个么,这比什么都珍贵!所有地下的族人,都可以暂时瞑目了。”

楚楚奇道:“有这么稀罕么?”一时倒把别的搁在了脑后,转而去看他手里的东西,奈何他挡得死紧,难窥端倪。楚天行已怫然道:“反了天了!难道要逼我动手?”

辟邪苦了脸叫道:“哪里敢呢?!只是这-------”突听欧阳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比平常拔高了八度,颤声道:“哥,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一抹青色身影从光晕中缓缓踱了过来,目光清冷,从两人身上淡淡掠过,落在了辟邪身上。楚楚身子便是一晃,下意识松开了楚天行的手,脱口便道:“你好些了么,可还烧得厉害?”一只手不由自控,伸过去贴在了他额头上。

楚天行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她手搭在人家面上,险些没有背过气去。辟邪眼珠子猛凸在了面上,看那人唇边微微一弯,极自然地拍了拍她的手道:“已经没那么烫了。”面上微微有些泛红,并未去看她,只瞧着匣中道:“还想发愣多久?”

楚楚这才知道要缩回手去,早被楚天行死死扣住,险些把她手腕掐出血印来。辟邪犹如大梦方醒,连哦了好几声,手却兀自在那里颤个不停,怎么都拉不起匣盖。欧阳霏瞪了他一眼,夺过去轻轻打开,但只见其中赫然是一方玉玺,色绿如蓝,温润而泽,方圆四寸,上纽交五凤,边角数点红沁,犹如血滴。欧阳霄浑身都不由一震,轻轻伸手拿起,但见得后面四字形如蝌蚪。欧阳霏吐纳了数次,才平平念出“大月永昌”四字。

欧阳霄缓缓点了点头,慢慢抚摩其上红点,低低道:“破宫之日,传说帝怀其登楼而坠,随后**,决不让贼子辱其凤身。怨气不息,血印不灭,果然如是。”欧阳霏满眼是泪,朗声道:“传国玉玺既然重现于世,我大月王朝也自是天命所归,待将盗国贼一网打尽,光复河山,重振国业,既寿且昌!”

欧阳霄重重点了点头,又问道:“都买齐了么?”欧阳霏顿耷拉了脸,哀声叹气道:“妹子无能。”

欧阳霄奇道:“毫无所得?” 欧阳霏苦笑道:“除此之外,一无所获。”将玉玺验毕,珍而重之,封入金匣。

欧阳霄沉默良久,轻轻道:“也好。购之不得,若之奈何,倒也不必自责。”突听雷子谨去而复返,朗声笑道:“争之不得,也就罢了。”

楚楚险些一口血便直涌上来,辟邪重重冷哼了声。却听他笑道:“不过家兄及在下倒有份薄礼,想要呈于欧阳掌门。来人,将契书递于欧阳姑娘。”

欧阳霏怔怔道:“契书?”取过打开一看,猛地瞪大了眼睛,使劲揉了又揉,鼻子几乎抵在那绢帛上,从上到下又团团看了几遍,吃吃道:“什么?雷家的矿藏火器,我南海门从此便占一半股份?”

楚楚一个箭步急跨过去,仔细读过其上文字,亦不觉呆在那里。雷子谨点头道:“雷家所有,两位老太太各占二成,我们兄弟亦占同样份额。南海门对子谨夫妇有再生之恩,且这火药也是欧阳门主必需之物,故子谨所有,悉数奉上。二哥亦愿相赠,再加上大哥也取了其半出来,正好便是五成。”突然目光一顿,怔道:“二哥来此,莫非还有要事?”

众人都抬眼向门外望去,只见门口急步走来一人,身上窄袍以铺绒绣锦织就,其上只有朱、黑、烟三色,典雅非常,立在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往堂内逐一看过,最后目光在欧阳霏身上落定,目中倏地亮起,大大松了口气。

这容颜根本似曾相识,但落在众人眼中,竟觉得全然陌生。虽然那轮廓线条,无一不眼熟,但就像一幅画突然有了灵魂,一座玉雕骤然有了生气,只觉触目之容,无一不灵动,入眼之景,无处不悦目。他大概走得太急,俊面上还有微微的汗珠,犹如美玉外透着一抹润色,其色之妍,望之简直令人神夺志迷。一时之间,堂下鸦雀无声,只剩呼吸声长短不一,从四面响起。

帷幕尖顶摇晃了一下,险些没有从上掉落下来。雷子谨刚要上前,一旁却碎步走来一个丫鬟,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他面色顿变,皱眉道:“怜儿又心绞痛了?这些庸医!”再顾不得其它,大步行了出去。

门口那人微微垂首,径直来到欧阳霏面前,每一步跨来,只见腰上玉玦摇动,不闻金玉相击之声。后者面上颇有惊叹之色,双手成拱,欠了身刚要开口,不提防那人蓦地将下摆一掀,双膝着地,竟是深深向她拜了下去。

欧阳霏慌了手脚,惊呼道:“二公子不可!”想要避让开去,谁知一股压力重重盖下,她毫无准备,竟生生受了一记,吓得她连连弯腰去扶,一叠声叫道:“欧阳霏还没谢过二公子厚赐,怎么当得起公子如此大礼?!”

那人跪在那里,任凭她拉扯,纹丝不动,面上已被脂色染透,双眼盯了地下,朱唇颤动了半晌,闭了眼去,大声道:“欧阳门主若不将我的倩儿交还给我,洛茗这便跪死在此,天崩地裂,决不起身!”

帷幕又是猛地一跳,眼看就要滑落下来,欧阳霄不动声色,宽袖一摇,那顶便稳稳落在了原位。欧阳霏先是一呆,随即面孔一板,冷笑道:“倒不知雷二公子还如此风流,什么倩儿丽儿,众所周知,南海门只送了横波娘子应怜嫁到你雷家,做了二少奶奶。虽说嫁的不是真主,但毕竟没有圆房,老夫人也一再表示满意,我才将她留到现在,听说前几日还是你抢着要跟她重拜天地。如今你若是反悔,也不必搬这种拙劣借口,乘早说上一声,我这便带她回返,天大地大,还怕找不到一个愿娶她的男人!”长袖一甩,喝道:“辟邪,去将应姑娘迎出来!”

雷洛茗哪料得她这便翻脸,目瞪口呆,一时僵在了那里。欧阳霏横了他一眼,哼了声道:“看来这契约也不是白给的,虽然诱人,但需知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拿去,还给你!南海门不用这中嗟来之食!”想要甩出去,到底舍不得,只用了一成力气,看起来就像是将那帛书软软抖了几抖。辟邪在旁,生怕被看出来,一个劲挤眉弄眼,叫她再加把力。

雷洛茗大惊失色,大力将那帛书按回她手中,嗫嚅道:“这是雷家心甘情愿送与掌门的,并无任何附加条件,欧阳姑娘千万莫要多心。”后者顺水推舟,忙将那帛书小心收回了袖中,面孔还冷着,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雷洛茗极无奈地看着她,呐呐道:“欧阳姑娘,你知我知,我说的倩儿,就是怜儿。”欧阳霏头也不抬,将袖口又紧了一遍,才懒懒道:“原来就是她呀,二公子,你们夫妻私底下喜欢叫对方什么,谁管得了,又何必说与我听?”雷洛茗咬牙道:“可却不是如今的怜儿,她凭空便消失了!洞房花烛夜,我本来何等欣喜,可谁知----------欧阳姑娘,你既将她送到我面前,成就我与她一段恩爱,就不该在此时从中作梗,生生令我与她鸳鸯分离!”

欧阳霏跳起险些有半丈高,连声喝道:“诬蔑无耻!总之我听出来了,你不想要怜姑娘了是吧?!辟邪,还不快去!”雷洛茗苦笑道:“应怜刚刚与三弟破镜重圆,劫后余生,多有不易。此事又何必大加张扬,只求欧阳姑娘将我妻交还与我,洛茗情愿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

欧阳霏从鼻孔里重重出了口气,抬眼看天,悠悠道:“二公子可以胡搅蛮缠,本姑娘却不能信口开河。总之应怜已经落在你雷家,她喜欢嫁谁便嫁谁,我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人我已经交给你了,姻缘使雷九爷子虽以亡故,想来你堂堂都督府,也不会随便赖帐。想再来跟我要人,却是异想天开了!你爱跪便跪,本姑娘恼了,可不懂怜香惜玉,恕不奉陪!”起身便走。突听雷洛茗闷闷道:“欧阳姑娘非要逼洛茗么?”

欧阳霏咄道:“明明是你苦苦相逼,怎么赖到我头上了?!真正岂有此理!”刚要举步,却见一物如猫眼闪烁,又如星光璀璨,托在男子手里,蓦地伸到面前。楚天行本来抱了拳冷冷站在一边,见得此物,面色惨变,死死剜了帷幕后一眼,右手伸出,狠狠揽住了她的腰身,动作大力无比,差点没把她细腰折断。楚楚大气都不敢出,欧阳霄低头看地,似乎毫无反应,手却不由颤动了下。

欧阳霏斜了一眼,哼道:“你当本姑娘没见过猫睛石么?举那么高干什么?”仰头要走,已听他在后一字一顿道:“猫眼石虽是宝物,但还算不得稀奇。蜜色猫眼是猫睛至宝,但在西域尚还可得,但有十字星光的蜜色猫睛,天下却从无所见,洛茗也只在她足踝上脚链处见过,共得六颗,且蜜色由浅入深,并无一颗相同。不过洛茗偷偷将此物取下,并非贪图此物价值连城,只想在洞房夜亲手替她镶回,好博她一笑,可谁知---------”

欧阳霏不待他说完,已摇手道:“二公子越说越像神话,即便真是她脚链上镶嵌之物,经历如此大难,人安康便是大幸,区区首饰,掉了也算不得什么。”雷洛茗唉了声道:“欧阳姑娘,若是她那脚链能够摘下作为凭证,我又何苦费力去取那宝石?洛茗字字都确凿无疑,可怜我这几日相思成狂,姑娘若再作推辞,难道真要洛茗自尽在姑娘面前?!”

欧阳霏脖子都粗了,梗了喉咙道:“任凭你说得天花乱坠,我说没有便是没有!你有本事,便叫天下的女人都脱鞋挽裙给你验看,若是不能,本掌门可也无能为力!听说雷家从没出过为情而死的窝囊废,要是今日突然有了一个,不知你雷家列祖列宗,会不会争先恐后从坟堆里爬出来揍你!”看他呆在那里,暗自得意,向辟邪使了个眼色,大摇大摆,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雷洛茗无计可施,惨笑了声道:“她既不存,洛茗又何必再在世上浪费时日?”扬起手掌,就欲向顶心击下。众人都倒吸了口冷气,想要劝阻,哪里插得进去。楚楚骤然停步,奈何楚天行老鹰捉小鸡一般,拎起她腰身,重重摔过了门去,正急得不知所措,忽听有人朗朗笑道:“洛茗,叫你玩笑莫要开过了头,怎么,果然惹恼了欧阳掌门罢!”

但见得雷霆风举步从容,走过她们一行,将雷洛茗一把拉起。后者眼中都快落下泪来,大声道:“大哥,你明知这不是玩笑!”雷霆风大笑道:“即便应怜被毒坏了脑子,爱上了三弟,你也不该心生臆想,觉得她是另外一个人!”堂上众人大部分松了口气,纷纷道:“原来如此!”

雷洛茗失声道:“大哥你也明明见过这颗宝石的!还说--------” 雷霆风截口笑道:“那是我怕你伤心,只好胡乱编了几句哄哄你。走罢,堂堂男儿,莫要动辄寻死觅活,如此行事,岂不让老人伤心?”不由分说,扣了他的脉络,拉起他便走。后者被他拖出门去,还不忘向欧阳霏道:“欧阳掌门,你与心何忍!”

两人消失门前,欧阳霏长吁了口气,拍了拍手,干笑道:“情路坎坷,难怪二公子一时想不通,我不会怪他的。”看楚楚在旁犹自瑟瑟,想要去扶,楚天行铿锵一声,刀已出鞘,倏地横在了她脖子上。

好个欧阳霏,当机立断,将身子猛地一挫,几乎是匍匐着飞掠了开去,转眼便与辟邪走得人影都不见。欧阳霄怔得一怔,一个起落,也踪影全无。楚楚花容失色,才知道要逃,腰上已抵过来一阵寒气,楚天行声音内毫无半点人气,字字冰寒,冷冷道:“走!别逼我在人前给你难堪!”

眼下再作挣扎,就实在太过不智,但就这么束手就擒,怕只怕风暴才刚刚开始。但当前却由不得她有暇思考,一只手在背后连推带搡,根本不理她几乎在踉踉跄跄走路,总算捱到待贤楼,背上便重重着了一掌,用力之猛,令她狠狠扑倒在地,膝盖上都是火辣辣的一阵痛。她蹙紧了眉头,还没敢叫痛,已听门大力在后合上,楚天行的声音讥诮无比,冷冷响起:“妻主大人恕罪,拙夫乃山野之人,学不会这种柔媚手段,只怕难免又碰伤了妻主的尊贵凤体罢。”

楚楚哪敢接话,赔笑道:“没有没有,我好得很,根本毫发无伤。”楚天行冷笑一声,抱肘遥遥立在门边,将她从上到下仔细看过一遍,淡淡道:“我瞧着也不错,面色红润,眼角风流,比离开之时还妖娆几分。听说这几日雷家风云变幻,动乱频生,但我这妻主是何等能人,在如此凶险之地,照样眠花宿柳,左拥右抱,我瞧宁远根本是白操心了,她武功虽然差点,但这魅惑手段倒独步天下。我们不过离开区区一月,你竟在此三元及第,非但捷报连连,还能人所不能,将这无人能降的雷家收于麾下,不费吹灰之力,便令他们双手奉上千金不换的火药。我倒要怀疑,杜老大是否知之为不知,非你不嫁,就是要用你作他安邦定国的最利兵器?”

楚楚满面羞红,急急道:“是我不好,天行,但怎会有这样的事,若是给长卿知道--------”越想越怕,还没来得及起身,便死死攀住他的乌皮履道:“天行,你素来待我极好,能不能--------能不能-------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好不好?我们即刻离开这里,有欧阳挡着,没有人会知道---------”话音未落,一道寒光倏地迎头而来,在她面上留下宛如蛇痕的冰冷感觉,叮的一下,狠狠扎入了地中,余势未休。楚楚吓得浑身一颤,已听他咬牙切齿道:“你还敢跟我提她?!人家出力,你出卖色相,怎么,被耍了还觉得很光荣不是?”

楚楚又是委屈又是羞愧,泪水点点滚落,不断滴在地上。楚天行厉声道:“你还敢哭?!我跟你在这里颜面尽失,无地自容,还不敢在人前稍露声色,落人话柄。我都还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你倒敢跟我一把鼻涕一把泪?”

楚楚从不知楚天行也有这样穷凶极恶的煞样,不觉呆在那里,眼泪团团在眼里打转,就是不敢再落下来。谁知这样更惹怒了他,将手举起,猛地往旁边青铜案上一拍,生生把那案面拍出了一道裂缝,怒道:“怎么,对我们,就只会摆出这副哭丧摸样,惹人扫兴;对别人,倒嘘寒问暖,是何等殷勤备至。那些野草就这么好,迷得你这般魂不守舍,浑不思归!慕容楚楚,今日我要将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抑或根本无心?”

明晃晃一截刀锋伸将过来,居然是真的直冲自己前胸而来。楚楚这才总算明白他的修罗之名由来,尖叫一声,急急一个“凤点头”趴了下去,刚伏到地上,背上已抵下来冰冷的一物,只听嗤的一声,轻罗应声而裂。楚楚一时间险些魂不附体,自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又不能真回手与他拆招,吓得浑身都不住颤抖起来,谁知那刀尖只在她后背肌肤上逐缕抚摩过去,又慢慢逡巡回来,来来回回,一再流连。

但听得他的呼吸声也渐渐变急,最后竟用手指夹了刀尖,在她背上狠狠抹着,搓了又搓,咬牙道:“我在东海一月,无时无刻不以你为念,何尝有过一夜安寝?大概总是我痴人说梦,虽知道你是个定不下来的性子,却还想着夫妻数载下来,我在你心中至少能占得一席之地,或者勉强能分得六分之一--------却谁知,连这么一丁点都是奢望;我对你,难道真就是除了上床再无话可说?你平日只有有求于我,才肯放下身段,否则便是这个不行那个不依,为此宁远没在背地里少说我,总说你还一团孩子气,叫我不要太贪得无厌,迫使你做不愿意的事情。其实,我哪次不让着你,即便到我房里,你若身子不适,我又何尝勉强过你?从来自己忍着,生怕惹你反感。哪想到,你原来竟不能一日少了男人,家里都已有了半打有余,还要到外面饥不择食!--------你这身子,我们当宝贝似供着,你却---------这上面都有谁的痕迹?再抹不掉,我直接剥了你这层皮!”

刀尖在丝缎上近似疯狂般窜动着,所及之处,都是粉粉扬扬的一片,肌肤都感受到其上刺骨的寒意,一点点战栗起来。楚楚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是血肉模糊,眼睁睁看着身上的所有覆着物都在他刀下化作一条条,转而又被极凌厉的刀风摧成碎骸。身上已经深浅不一,多了数条红印,火辣辣一阵阵刺痛。她还想讨饶,抬起头来,对上的却是一双红通通的眼睛,里面竟赫然盈盈欲滴。

她一时痛也不觉得了,呆了呆,失声道:“你哭啦?”伸出手去抚他面上。他一弹而起,狠狠抹了一把脸,喝道:“谁说小爷哭啦?!小爷好得很,没空跟着为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寻死觅活!你不安于室,不就是因为我们没喂饱你么?好,好极!小爷今夜就给你顿大餐,反正不用,也不过白白便宜了别人!”拿刀在她身上来回比划着,划了数次,一次比一次大力,她肝胆俱丧之际,他却猛地泄气般抛了开去,直起身来,抱了头跌坐在椅上,喃喃道:“不行!我要疯啦,真想将她切成几块吃到肚里,也安心些!--------吓吓她也做不到么?!楚天行,你是个胆小鬼,窝囊废!”说到后来,已全是鼻音。

楚楚听得心酸无比,更觉负疚,顾不得自己衣不蔽体,跌跌撞撞,几乎是一路跪着爬到了他座下,抱了他双腿,哽咽道:“天行!-----别哭-------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

他红了眼吼道:“不是?!那颗猫眼怎么到了他手里?!还不光如此呢,那雷霆风与你眉目传情,最后还百般替你掩饰,都当我是睁眼瞎子不成?至于那---------”语气突然微弱,猛捂了心口,面色煞白。

楚楚惊呼道:“天行,你怎么了?”去揉他心口,被他一掌推开,冷笑道:“我很好,死不了,没法给人腾出位子来!你这般殷勤,无非就是想让我帮你瞒天过海么,行啊,不难,我倒想领教领教我妻主的手段到底长进到了什么程度,连废人都能钩活!--------少给我再装,平日我们不都是如此么,你想要多少,就先给多少,只是这次,没那么容易过关!过来!再推三阻四,我先飞书宁远!”

楚楚倚到他膝下,颤声道:“天行,好,都依你,你莫再动气--------是受了伤么?怎会如此?--------好,我-------我来-------”刚抚上他腿部,突听他冷冷道:“低头下来!”

楚楚瑟缩了一下,定了定神,慢慢伸手过去,试图去解他腰上玉带,奈何她不惯做这个,偏偏他这带扣又十分繁复,怎么都拉不开来。眼看他面色越来越坏,她急得沁出了一头汗,手上一加劲,但听嘎嘣一声,那金钩玉带居然被她生生扯断,把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拿了断带,一时怔在那里。楚天行的反应比她还强烈,急急弯腰下来,便往她脉象上探去,一探之下,颇有些不能置信,又去试她丹田,试完之后,大是惊喜,道:“好呀!受损数年的脉象都重新驳回了,连内力都只觉浩瀚,难测深浅,真是喜从天降!不知谁竟有如此妙法,承了这么大的情,却需得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楚楚呆呆看了眼自己的手,心下顿时醒悟,不觉悲从中来,含泪道:“没法谢啦--------”楚天行还正在代她欢喜,笑道:“如此今后我们倒可不必太过担心了。这宁远,还非说天下无术可以治你,你瞧不是---------”猛地一醒,咆哮道:“谁?又吸了谁的内力?欧阳家那个?慕容楚楚,你就非得贪图人家的么,就不能给我争气些!”将她奋力一甩,直摔到墙边的床脚下,怒气冲冲,径自坐到案前,拿起桌上酒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口对口直接倒了下去。

那酒味奇异得很,还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香氛,闻多了都觉得晕晕沉沉。但楚楚哪里敢劝,靠在榻沿,觉得怎么做都不是,怎么做都不对,若不是现在容不得自己任性,还宁愿找了角落痛哭一场。突听哐啷数声,扭头一看,却原来楚天行竟已将案上酒喝了一干二净,醉意醺醺,把酒壶酒盏都推在了地上, 一步三摇走了过来,鞋也不除,跨步便上了床,仰面而卧,酒气熏天,喝道:“上来!别告诉我你只伺候外人!”

楚楚再是满腹心事都只得强自按捺,顺从地跟他上了床,替他将乌皮履逐一摘了,又除了白袜,刚拉开他外衣,他手突然伸到她顶上,把她往下狠狠一按。她猝不及防,直直撞了过去,低头一看,险些吓出一身冷汗,在半空生生止了去势,缓缓伏在了他腰上。他难耐地扭了扭身体,声音沙哑,道:“快!”

她平素最厌恶这么做,但既然是自己的夫婿,却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她努力将自己还在飘摇的思绪拉回来,闭了双眼,抖抖嗦嗦,慢慢拉开了他的下摆。花茎早在其下盘桓蛰伏,鼓胀得令人心惊,甫一得到解放,几乎是弹跳进了她的檀口中。她尽其所能,婉转相就,慢慢抚摩其上每一处皱褶,又将底下的块茎轻轻揉捏,让里面的双珠在其中缓缓滚动起来。口中慢慢有了腥味,他开始不自觉摆动他的身体来跟随她的节奏,一次次要把自己深埋进来。她开始还在勉力支撑着,到后来便有点力不从心,只觉胃里都要开始翻腾起来,扶住了他,想把自己拔出来,谁知他死死揪住了她的头发,根本不容她挣脱出去,身子猛地一阵痉挛,口中已喷涌进来一片。她从未经过此事,不觉一愕,下意识趴到塌沿,连吐了好几口,都觉得味还未尽,还在呕吐间,已被他狠狠倒提了回去,推倒在塌上,眼中半是醉意,半是怆然,哑声道:“我就这么让你嫌恶么?好,那就嫌弃个彻底!”

双腿以极屈辱的姿势被拉扯了开来,一物突如其来,尺寸都与记忆有些不符合,根本是蛮横地生生抵进了她体内,痛得她抱紧了自己,好容易才经受住了他几乎是催枯拉朽的张拔法。他根本不来管她的感受,将她的身体当作工具一般,拉伸、翻转、压覆、折叠,好让他进入得更深,一面已经极尽肆虐,一面还要在她身上不住掐揉着,每过一处,都留下一道惊人的淤青,力道越来越惊人,她到后来根本只剩下颤抖。他却还嫌不够,桀桀笑着,居然不知何时拔了尖刀出来,就抵在她柔软的胸前,令她吓得含泪道:“天行,你醉糊涂了!”不知从何时认命般摊开了自己身体,任凭他像野兽般横冲直撞,疼痛开始还难以忍受,到最后就已麻木,眼泪斑斑点点,顺了紧闭的眼角落了下来。

泪水刺激得他更为恼怒,仰天大笑道:“很好!果然到了我,就变成强迫了么?你这永远喜新厌旧的女人,我偏要叫你把这次记得彻底!”

楚楚哽咽道:“天行,我们回家再说好么?”还想伸手去抱他,哪料得他狠狠推了她一把,冷冷道:“迟了!”似乎往旁边拿过了什么,喀塔一声打开了。

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得一股惊人的锐痛,有什么冰冷的利器狰狞着埋入了自己体内,就像铁牛犁地一般,一番深入,已叫她觉得痛不欲生。她还想去求他,手还没抓到他的身体,已被他扣转而下,人跪卧着,又死死受了数下。他看她曲身惊呼,愈加狂笑道:“这就受不了了?还有很多呢。”当真拔出又戳进,奇形怪状,专刺她薄弱地带。

她只觉凌迟都不过如此,再也忍耐不住,大放悲声,道:“不要!我不要你!就叫宁远来好了,我怕你,我再也不要你了!管它什么白首盟,我一个都不要,直接去做尼姑好了!”他狞笑道:“早知道你就想甩开我们,放心,今晚决不跟你客气!”话虽这么说,体内那冰寒的异兽倒退了出去,只听啪的一声,似乎在地上打了个粉碎。

她战战兢兢蜷缩成一团,总算舒得一口大气,想想终归是自己理亏再先,低低道:“天行,莫闹了--------”话音未落,只觉手脚上都多了一件东西,低头一看,赫然是副精巧的镣铐,还没明白过来,后面已被什么炙热之物猛地一撞而入,肌肤与底下嫩肉在一瞬间撕裂开来,令她惨呼了一声,眼前一黑,直直跌在了塌上,终于昏死了过去。

这一昏迷,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人往她嘴里喂了什么东西,但她已经吓破了胆,情愿一睡不醒,下意识拒绝一切食物。朦胧中听得有人拼命槌打着自己,哑声道:“我怎么竟做出这等事来?将来可怎么跟宁远交待?”

这个声音如今听来犹如梦魇,她不敢醒,生怕醒来又是一轮噩梦的开始。仿佛是有人在外间徐徐道:“那龙膏酒是小小姐送给楚爷的,原有助兴成分,本来一次只能喝一勺,但楚爷居然喝了一壶,那就------那个盒子?噢,也是从西域找来的宝物,外面都是寒玉做的刑具,内层是暖玉做的雅具,数百年也就见了这么一盒。”

楚天行失声道:“什么?还分内外?那鬼丫头---------”外面声音嘈杂了起来,那声音也变得焦灼起来,急急道:“楚爷,那鬼船果然尾随而至,我们王爷已准备列阵迎敌,既然楚爷家眷有恙,就不劳楚爷大驾了!”

楚天行断然道:“那怎么行?宁远既然将人交到我手中,就没有弃之而去的道理。海上征战我不擅长,但至少也待我看过了再说。”起身欲走,又伏在塌边,哀声道:“我知道这回闯大祸了,也知道你早就醒了,只是跟我赌气,不愿再理我了。我多日不见你了,又--------难免冲动了些,结果--------我不敢给你将锁打开,否则依你的性子,肯定拔腿就走,为免万一,我还得将你衣物都划碎,嘿嘿,你光溜溜的,还能往哪儿跑?!求你,好歹等我回来跟你解释,我去去就来。” 往她面上连吻了数下,才急匆匆去了。

待得脚步声都消失不闻,塌上女子猛然睁开眼来,将头向旁一仰,摸索着从发鬓里一抽,便拉下一根细如蛛丝的黑色钢丝来,对着锁孔□了几下,镣铐应声而开,不过少顷,已直起身来,瞧了自己身上,根本体无完肤。

她冷着脸,将锦被提到手中,狠狠一撕,拉下一大幅锦缎来,将自己团团围了一圈,又打了个死结,当机立断,一脚踢开窗棂,抬眼一看,底下原是万顷碧波,上面数舟都以铁甲覆体,似是准备开拔,当中一艘犹为高大,外面虽然不见奢华装饰,但江中浪大,它却依然四平八稳,已经起了锚,稳稳向江中驶去。

已听楼梯上有脚步声响了起来。她将牙一咬,再不犹豫,将真气运转周天,一个纵身扑入水中,力道控制妙到巅峰,连浪花都没溅起半点,几下浮沉,悄无声息,攀上了船身,潜入了那船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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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对峙,桃杏缤纷,一行人或抬或担,走在就中山路上,眼看已快行到山腰处,突听一个童音呔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钱!”旁边猛冲出个膀粗腰圆的葛衣男孩,身量虽长,面貌却还十分稚气,上面七横八竖抹了几道泥浆,看起来最多也不过六七岁年纪,圆瞪了一双黑钻似的眼睛,挥舞着手中一对足有百来斤的八卦宣花斧,指了众人喝道:“给钱给物,系听尊便!识相的,留下东西走,不识相的,吃小爷几斧头!”

领头的青壮男子皱眉道:“哪里来的奶娃娃,乳臭未干,竟干起着抢家劫舍的事来?”话音刚落,那孩童冷哼一声,便一斧直劈了下来,但见金光满天,势如直泻,男子面色大惊,还没来得及跃起,已被他狠狠一记敲在后背,虽然用的是斧背,也禁受不住,扑通一声,向地便倒。

后面有个身着团花褂胖子满头大汗赶了过来,已然迟了一步,眼见得男子直挺挺倒在土坑里,满嘴都是泥沙,不敢去扶他,连连拱手道:“我这妹夫不懂规矩,惊扰了少爷大驾,实在对不住。”旁边闲闲传来一个黄鹂般的童音道:“他既然不懂,难道就没有人教教他吗?”

只见得另一个葛衣男孩从青篱后转了出来,年纪约在伯仲,但面貌文秀,容颜如画,嘴里斜叼了一根蓑草,年岁不大,却是一副老气横秋,吊儿郎当走了过来。胖子眼见是他,倒吸一口冷气。他立即察觉,眯了眼甜甜笑道:“赵大伯好像很不愿意见到我嘛。”

胖子鼻尖都有汗滴了下来,结结巴巴干笑道:“哪------哪里--------是看到小------小少爷--------太-------太激动-------太欢-------欢喜了---------”本来手里已托了一物,忙偷偷扔在身后,一面向怀中慌忙摸着,一面赔笑道:“是小的听说两位少爷都上京师去了,安弟又刚来此地,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呢。怎么,两位少爷竟没有在京城好好耍耍么?”

后面那男孩将口中草噗的一声吐了出去,愁眉苦脸,看着胖子道:“那长安又脏又破,实在没什么好玩的,还是回来跟赵大伯耍乐比较有趣。”刚才那男孩接口道:“是啊,将军府的两头铜狮子根本卖不到几个钱,太极宫里那金缸居然是镀金的,实在太扫兴了,想来想去,还是家里生意好,我们就拔腿赶回来了。这不,鞋上还破着呢,连口茶都没喝,赶紧先过来看看你们了。”

胖子面上抽搐了好几下,强笑道:“小的-----小的也没一日不想念两位少爷。”总算从怀中摸到了一样东西,捏在手中抚摩了数十下,后来那男孩秀眉一剔,吓得他险些一个趔趄,赶紧将手里物递了过去,一面拿,一面还恋恋不舍看了好几眼,声音带了哭腔,道:“知道小少爷看不上俗物,这里有一样倒还新鲜,还请小少爷赏鉴。”

但只见一颗明珠宝光灿灿,托在他手心中。男孩皱眉拈了过去,淡淡道:“看起来有些普通。”提斧男孩性急道:“老赵,你可不能忘了规矩,不动斧百两纹银,劈一斧百两黄金,再往上加倍。这么一棵珠子,抵不得什么,再换!”

胖子已经快要哭出来,频频向山后看着,连声道:“两位少爷,这次我就是采买些布匹回家,实在没带多少银两。但这珠子是个波斯人在那里售卖,说是海中至宝,若不是--------我哪里就舍得拿出来。小少爷可以摇一摇,上面还有幻影呢。”

男孩将珠来回转看不停,提斧男孩咄道:“没钱就别想过,少拿什么破珠子来混充!”胖子苦笑道:“若不是知道小少爷是火眼金睛,早拿刚才的犀角出来了。”提斧男孩大喜道:“犀角?快给我,我正好拿它作角弓打麻雀儿!”

另一个男孩喃喃道:“上清珠。”将袖一笼,眉开眼笑,把珠收了进去,拉住先头那男孩道:“哥哥,收工!这趟赚了。”提斧男孩尤自嘟囔道:“小遥,我觉着还是犀角好------”那男孩拉过他手,轻轻巧巧,将那对斧抛了出去,拉起他便走,一面还贴了他耳朵,细细说了什么。开始男孩一弹而起,喜道:“有这么灵?那我要许个愿,叫它给我送个能天天陪着我的娘来。”一溜烟去了。

胖子招呼众人,好容易将男子扶起,待得收拾整齐,男子满脸通红,怒道:“真是无法无天,我要去报官!”胖子跌足道:“孝安,你哪里知道,这是雷家的两个小侯爷,没见他们脖子上挂的金鹰么?他们是这里远近闻名的哼哈魔星,你还敢去惹他们,怎么死都不知道!”

男子怔道:“既然是雷家公子,根本富可敌国,怎么还需要出来行此劫掠之事?”胖子摇头叹息道:“你不知道,这两个小魔头非说自家的不如偷来的,偷来的又不如抢来的。也是我大意,以为他们此时应该在京师,没想到今年竟这么快回来了。”

男子悻然道:“雷家也是簪缨世家,难道就不知道管教管教?”胖子赶紧捂上他的嘴,向旁东张西望,眼见无人,才大松了口气,放下手来,压低了声线道:“这话千万不能在这里说,要给雷家人听见了,不会再让我们往这里经过了,不光如此,连水路都会一并封上,那我们的恒运商号,就等着关门大吉了。你不知道,这对雷家的小祖宗,名唤雷逍雷遥,听名字就是不怕天不怕地的一对活宝,且有爹没娘,生母不详,一个不如意,便嚷着攒够钱找娘去,老太君又溺爱着,连大都督都拿他们没办法。据说上次差点把大明宫给烧了,我们陛下还说人没事就好。所以了,天子都管不得,更何况我们平头百姓?”

男子悚然动容,心有不甘,道:“但每趟路费都如此昂贵,根本入不敷出,不还是稳赔的生意么?”胖子擦汗笑道:“这却不然--------”突听有人远远笑道:“哎呀,这不是赵老板么?在下晚来了一步,害得赵老板受惊了。这千两黄金,不知够不够那颗上清珠所值,若还不及,在下再回去取。”

遥遥见得几个青衣僮仆拥着一人,脚下飞快,转瞬已到了眼前。为首那人头围黑帻,容貌娟好,一迭声致歉,令下面人捧上金盘来。胖子笑吟吟道:“不敢瞒丘大总管,多的不敢收,买时得了便宜,就只用了百两黄金,难得遥哥儿喜欢,我也不推辞,也就取了百金回去。大总管事务繁忙,我也不敢多惊扰,眼下也无事了,大总管请回罢。”

那人含笑颔首,又致谢了几句,才转身去了。待得人影消失,男子若有所悟,道:“姐夫,你这么一说,我倒想了起来,听说那日火烧长安的是太女的两位小弟,莫非就是说的这两位?慢来,我只听说护国夫人生了五男二女,长女便是当今的太女,最小的幺女也已经十岁了,怎么又来了雷家这对双胞胎弟弟?”

胖子连连嘘道:“这都是谣言,谣言!孝安,就当姐夫求你了,糊涂的生意好做,明白在肚里就行了。走罢走罢,前面是雷家的粥铺驿馆,不要钱的,莫错过宿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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