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灵笔记 第3 5章 尸村

香雾缭绕，法号齐诵。二十四面引魂幡对应着天干地支，迎风摇曳。葛家庄偌大的正门主院内，上上下下上百人齐齐拜倒，为两个可怜之人，送上最后一程。

正中央的法台上，一个二十左右岁的少年，身披道袍手执血木剑。一边掐诀念咒，一边脚踏罡步将手中木剑舞的是上下翻飞煞是好看。随着一道道符咒点燃，引魂香的烟气，有如活物般盘旋萦绕，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飘到了香案前方的地面上，围着两具尸体久久不散。

那两具尸体，一个是身形消瘦，如今已经变得焦糊的老者。而另一具，则是一个不知被什么野兽撕扯的不成样子的腊尸。或许他们生前做过很多坏事，可他们的灵魂深处，却都保留着一丝人性中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亲情。

这是一场我修习道术以来，第一次如此正式的主持超度法事。道门的超度，与佛教的大相径庭。道门更注重与天地合一，顺应天道。因此，正一教的超度法式，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散怨，将迷惘的魂魄引向他们该去的地方。

而我也是很乐意替无情姐，送那个可怜的老人和他的儿子，最后一程。

法事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当一切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看到无情姐的手下阿龙，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神色慌张的低声跟无情姐说了什么，然后二人拉着张子旋朝内堂走去。我隐约中觉得，好像出大事儿了。

匆匆结束了法事，我东西都没收拾就紧跟着跑到了内堂。进门一看，几个人均是一脸的愁云，默不作声的盯着眼前的地面发呆。

“无情姐？怎么了？”

见到我进来，众人抬起头，姬无情示意我坐下，然后面带忧虑的说道。

“来这里的路上，我跟你说过，玄阴阁大半的人手都在真定那边处理一档子事儿。而这次，好像出大麻烦了。”

“什么大麻烦？”我一脸茫然的盯着姬无情，能让堂堂玄阴阁统领发愁的事儿，那得有多严重？

“是尸患。”姬无情还未说话，坐在一旁的张子旋忍不住开口解释道：“简单来说，就像瘟疫一样，某种不知名的尸毒在真定府爆发了。如今已有上千人受到感染，数百人变成活尸在城内徘徊。朝廷已经派兵封锁了真定，而玄阴阁有几个下属和我的几个弟子，被困在了城内。”

说到这里，张子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个老子的，本来是进城救人的，现在倒成了被救的了。老子非要把那个龟儿子的统兵将领一剑劈了不可，连我天师道的弟子也敢困住，到底长了几颗脑袋！”

“张大哥，你先消消气，此事要从长计议。半月前我们收到急报，说是真定府出现怪异的活尸伤人事件，被咬的伤者，竟然在一日之内变成了活尸一起袭击其他人。一开始，玄阴阁只当是一般的僵尸作乱案子，派了十几个人前去处理。可不到几日，派去的人又发来迷信，说是遇到了神秘高手，几个兄弟都被打伤了，而且城内活尸越来越多。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们不得不奏请皇上，加派人手前去镇压，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看见无情姐欲言又止，我不禁追问道。

“没想到燕王知道了这件事，真定又离着北平府不远。于是燕王派人带着上万正规军，把真定府给封锁了。说是唯恐尸患扩散，危害大明百姓，如果一个月内在无法解决，他们···他们就要调用火炮，屠城···”

“屠城！？！”

“是的，屠城。燕王奏请陛下，说一旦尸患扩散，恐怕北直隶会在数月内沦陷，到时大明江山就会不保。陛下听了阎王的话，将此事全权交给燕王处理，恐怕···唉···”

“这可如何是好···”听到事情变得如此严重，我也不禁陷入苦思。此事先不论我们又没有能力处理，可以单介入此事，搞不好就是一个抗旨，甚至会被急功的燕王下令一起用火炮轰成炮灰的。这买卖，怎么算怎么都是亏本的。

“个老子的！道爷我忍不了了！我那几个徒弟可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不能死得这么冤枉。大不了老子陪他们一起死，老子就不信了，不就是几百只活尸么。我天师道先祖张道陵，曾一人力敌数万妖魔鬼怪，区区几百只不成气候的僵尸算什么，老子几颗天雷劈碎了他们！”

张子旋猛地站起身，看向我和姬无情。

“你们俩，要不要跟我一同前去？”

姬无情默默的盯着张子旋，并未表态。而我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线，一步跨到张天师身边，拍着胸脯答道。

“我去！我可是刘伯温的徒弟，这种斩妖除魔，维护百姓社稷的大事儿怎么能少了我。”

“好！够兄弟，虽然你功夫稀松平常，不过一肚子坏水儿，保不齐，还真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听着张子旋的话，我是一阵的嘬牙花子，你说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们俩一同望向姬无情，在我们期待的目光中，无情姐终于抵不过这种无形的压力，叹了口气说道。

“唉，也罢，我就随你们一同前去。毕竟我是玄阴阁的统领，很多事，有我在燕王多少也会顾忌一下。”

三人经过一番商议，决定立刻动身前往真定府。一个人跑去后山摘果子的霜儿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子，一听到我们要远行，便吵闹着非要跟着一起去。

“呆子，你答应过吴大叔要照顾我的，你要敢扔下我不管，小心本姑娘一尾巴抽死你！”

看着面前少女俏丽的样子，我的大脑又是一阵的晃神，仔细想了想白头发和这疯丫头一起追杀我的画面，最后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好吧，你就跟着我们吧。不过这次事情严重，你可千万别乱跑，万一被活尸伤到，那个白头发，会把我做成标本的。”

“得啦得啦，本姑娘又不是小孩子，我知道了。”

说吧，霜儿蹦跳着回去收拾行李了。姬无情苦笑着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调笑着说。

“我的好弟弟，这下你知道什么叫最难消受美人恩了吧。这小丫头古灵精怪的，这受苦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无力的趴在门边的廊柱上，哭着一张脸指天诅咒到。

“吴心！你大爷的！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嗯！总有一天！”

离开了奢华的葛家庄，我们一行人踏上了前往真定府的旅程。前方，一个酝酿许久的阴谋，正在等待着我们。

时值盛夏，灼热的日头仿佛不要命般释放着它的热量，原本快马三两天就能到的路程，被我们停停走走的拖了五天才到。远远地看到真定府的城墙，我的阴瞳就是又一阵的刺痛。

跟上次在江宁县一样，远远望去，整座城的上空，飘荡着一股浓郁的死气。而更加诡异的是，这次的死气中，竟然隐隐夹杂着一股赤红色的煞气。都不用进城，我就知道，这一次，又是凶多吉少了。

果不其然，离着南门还有半里多路的时候，我们就被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卒拦在了外面。带头的校尉仔细打量了一下我们这行人，有男有女，衣着也是参差不齐，有官面上的正装，也有破烂的道袍。一时间，这个兵头也摸不清我们的底细。只得上前搭话道。

“在下眼拙，看前面二位大人的服饰，想必是锦衣卫的人。不知来此何事？这真定府已经封城了，若无燕王手谕，任何人不得入内。”

这校尉说话倒是客气，可言语间明显是不打算放我们进去。

姬无情掏出玄阴阁的令牌，朗声喝到。

“我乃玄阴阁统领姬无情，奉命来此处理尸患一案，还请这位军爷行个方便。”

这令牌一出，拦路的兵卒纷纷跪倒。

“禀大人，我等是燕王麾下，巡城营士卒。我等受了王令，若无王爷手谕或是陛下圣旨，任何人不得入内，还请姬大人体谅！”

眼看着双方就这么僵持在这，我们也是毫无办法。总不能就这么闯过去吧，先不说抗旨闯关有多大罪过。光是眼前这上百的巡城军，就不是我们五个人能轻松搞定的。再者说，那边营地里，明显还有神机营的火枪手在驻防着。这要是硬闯过去，非被打成筛子不可。

正当我们这一行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不安的时候。一个温润熟悉的声音从军营那边传来。

“小天师！真的是你！”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匆匆行来三人。为首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面如冠玉，气质不凡，一席明黄色的锦服更是彰显了他独一无二的皇室身份。赫然正是半年未见的皇长孙朱允炆。

而紧跟在他身后的，则是那个柔弱的文士方孝孺和一员身负戎装，腰悬战刀的青年将领。说话间，三人已经赶到近前，我们一行人也都纷纷下马行礼。

“草民见过皇长孙！”

“请起，请起！姬大人，小天师，数月不见，允炆甚是想念。”

“殿下抬爱了。”姬无情抱拳行礼，无论她与朱允炆关系再好，在正式场合，她都记得自己身为臣子的身份。

可我，就懒得管那么多了。我走上前一把握住朱允炆的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

“殿下，能不能让这帮子军爷放我们进城，我们这次是专门处理城里面的乱子的。”我往张子旋那边努了努嘴：“看见没，那位道爷，就是当代龙虎山天师道的张天师，有他在，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摆平。”

皇长孙听了我的话，仔细打量了一下张子旋，冲他点头微笑。随机转身对着那员跟在他身后的将领吩咐道。

“马参将，这位白小易白天师，可是神机军师刘伯温的高徒。此番受我所邀，连同天师道张子旋真人和玄阴阁姬无情姬大人一同查办真定府活尸作乱一案，还请马大人行个方便，允许他们进城。”

“领命！末将马三宝，素闻刘军师引数万将士魂魄归京，甚是佩服，今日得见军师高徒，实乃三生有幸，请受末将一拜。”说罢，马参将单膝冲我一拜，吓得我连忙上前扶住他。

“哎呦呦，马将军哪里话，如此大礼，小易受不起，受不起啊。”

马参将直起身，深深凝视我许久，眼神中竟有着一种真诚的钦佩之意。他抱拳说道。

“既然众位天师都是玄门众人，想必自有妙法救助城内百姓。只要末将办得到的，还请小天师尽管吩咐。”

“好说，好说。太阳这么大，咱们进去再说吧。”

在马三宝的引领下，我们一众人奔着临时搭建的营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