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漫天 第十章 深宅夜语

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 一切都恢复了原样。警察们走了，小小的院落又重归于静寂。三妈妈还在她屋里看电视，不知这老太太是没听见呢，还是故意不出来。有小风吹过房檐的声音，在东方云茵听来，这鸣鸣的怪声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自然也是这样的冬天，漫天飞雪，她穿着臃肿的棉猴儿在院中堆雪人儿。堆一个爸爸，再堆一个妈妈。她让两个雪人隔得远远的，双双怒目而视。没办法，她眼中的父母经常是这副模样。她的棉鞋里灌满了雪，双手拍打着，发出嘭嘭的声响，那声响便和房檐上的怪音混在了一起。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是风的作用。

那时候她真幼稚。

现在，当她重又注意到这怪声的时候，猛然间唤醒了对童年生活的深深眷恋。不管那是父母是不是怒目而视，她的心地总归是纯洁的，从来没有隔夜的忧愁。

无忧的生活一定是快乐的，它似乎永远属于童年。童年又是那么短暂，于是，人们注定要长期地与忧愁为伴。

这是一个很残酷的现实。

东方云茵就这样胡思乱想这，想得很无奈。她几乎要被那沉重的存在压垮了。莫名其妙地，她想到不少西方人到非洲去探险，此刻在她看来，那种看上去毫无意义的探险，实际上是人们对生活的一种积极的逃避。与相互倾轧，互相吞噬的现代化大都会相比，那原始蛮荒的非洲大陆即便再由战火，仍然是一方可以叫心灵休眠的乐园，土著或者野兽，他们总归没有那么复杂，那么肮脏的心理世界。

她觉得自己也应该到非洲去休息休息。

老头子在屋子里咳嗽上了。那不是真咳嗽，一听就是装出来的。东方云茵对老爹的健康状况很有数，用医生的话说，小病不少，大病没有。尤其让人惊讶的是，心电图显示，老头子的心脏和三十来岁的人差不多。

她关好院门，又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房檐，这才走进东方博的房间。

“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望了望零乱不堪的居室，顺手把藤椅挪正一些。藤椅上搭着一条线裤。

老头子又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一手扶着膝盖上的抽屉，另一只手在里头很有目的的刨着。他正认真地把“三只钟表”分离开来。

东方云茵调整了一下台灯的光线，顺势坐进藤椅里：“爸，你怎么不说话？”

“帮我把镊子递过来。”东方博仿佛没有听见她的问话。

东方云茵有些犯糊涂。她闹不懂，这场连公安局都惊动了的把戏，究竟是真的发生过，还是出自于这位老爹的“导演”。

他永远是这么不紧不慢的，哪怕房顶说话就会塌下来。老头子一定长寿，白发人未必就活不过黑发人。实际上在她暗示刘远“水到渠成”的时候，也清楚地知道，“水”还远远地“到”不了呢！相信通过这次巡展，刘远也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然的话，他就用不着在那次欢迎会上祝酒时，特意祝愿老爹寿比南山呢！

她觉得自己像一片香肠---一片夹在两块面包中间的香肠。由三个聪明人组成的一个“三明治”，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水不到，渠自然不成，自己的云茵公司就得宣告破产。而“两块面包”没有一块会同情她这片倒霉的香肠。

“我要的是镊子，不是钳子！”东方博叫了起来，眼皮上的两个放大镜一动一动的，十分可怕，就像长在上边的一样。

“爸，真的来过贼么？”她把镊子递过去。

“是。小贼。”东方博抬起小拇指，“一个小小的贼。”

在老爹眼里，一切都是小的，包括地球也不算大。他就像卓别林主演的一部影片似地，像玩弄钟表一样，玩弄着自己生活的“地球”。与街上那些玩弄人生的年轻人相比，老爹玩得更精彩，更潇洒。

他确实是生活的主人。

除了他以外，包括自己的亲生女儿，统统是配角。想到这里，东方云茵竟暗自佩服起这个老爹来。

“爸。”她小声道，“我发现您特了不起。”

东方博“看了”女儿一眼，撇撇嘴：”你才知道啊！从老蒋开始，蒋介石，李宗仁，**，*，华国锋，胡耀邦，几代人了？现在只有我和华国锋还活着，这就是本事！”

东方云茵发觉老爹有些时候非常地不知道天高地厚。

和这个敢拿自己与政治家比肩的老头子相比，刘远确实算不了什么。东方云茵基本可以确认了，这次巡展的全部经过，无疑是老爹对市委副书记的一次“小小”的玩弄。

对，是玩弄，这比“阴谋”二字更贴切。

换句话说，自己那些小把戏根本就没被老头子放在眼里。真可怕！说不定当初该请老头子出任云茵公司的“顾问”，这样的人是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的。就算有十八个“夏侯”，也不是他的对手。

唉，悔之晚也！

也许老爹会拒绝，但是自己确实没问。这么说好了，在创业的最初阶段，自己一直在瞒着他，生怕他出来挡道。现在看来，那第一步棋就走错了。

“爸，”她忽然有些兴奋，“您知道，我的买卖而今做得很不顺手儿，您能不能出来帮我一把？”

“不能。”老头子回答得挺干脆，“我不是那块料。你也不是。”

东方博不觉间已经把活儿干完了。他把摊在床上的三只“碎钟表”依次巡视了一遍，然后叫东方云茵把床头的枕巾和线裤扔给他。他把线裤的裤腿扎上，形成一只“口袋”，云茵帮他把三只钟表分别装进两条裤腿和枕巾里，扎好。然后他说他口渴了。

“不要加水，我就喜欢喝凉茶。”

云茵把桌上那只大号儿的保温杯递到他手里，望着他牛饮般喝下半杯。

“爸，您知道么？”云茵觉得该把话说透了，老爹不应该蒙在鼓里，“张森被人害了！”

这一次，东方博有反应了。之间他慕地抬起头来，枣核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杯中的茶水溅了些在腿上。

房间里变得死一般寂静。

“估计不足。”他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发音有些含混不清，“估计不足。”

是的，看来老头子确曾有过估计，仅仅是“不足”而已。

东方云茵说不清自己此时此刻究竟是惊惧，还是钦佩。。。。抑或称之为憎恶。总之，这样的回答唯独没使他感到意外。

他是个大导演！

也许，这出戏在某一个片段上偏离了他的思路，而且这个偏离是他想到过的。剧情发生了变化，他的失误顶多是没有太仔细，用他的话说，就是估计不足。

“这是哪一天的事儿？”

“二号，就是咱们回到青州的那天傍晚。”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天下午，就是那个姓唐的小老头告诉我的。”东方云茵感到这很像审问。

“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我？”

“对，你怎么看的。”

“不知道。”东方云茵用力地摇着头，“我只是很害怕。”

“不光是害怕吧？”老头子“凝视”着她，“你或许还知道些其它东西。”

“这，。。。。爸，你怎么这么说？”

东方博面无表情，声音却是有力的：“你应该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全告诉那位姓唐的，这个人非常厉害！”

是的，也许自己该主动地找那位小老头谈谈，能叫父亲称赞的人，唐磊是第一个。

可她嘴上却说：“爸，我真的不知道什么。”

东方博没理睬这句话，转而问道：“张森的后事什么时候办？”

“噢，他还活着，听说有希望救活！”

“是吗？”老头子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不过这么一来事情就更难办了，是吗？”

老头子紧紧地盯着女儿。

东方云茵下意识地跳了起来，像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似地退向门口。

“爸，你该睡了。”

“你的包！”老人指指床头上那个鳄皮挎包。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