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年少迟夏归 正文 谁说这酒不醉人的

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 “嘿，你这两个半拉子嘚儿喝的，合着现在欠登儿来啦，趁赶上咱们今天开荤。”

说话的是一猴瘦中年男子，龅牙特别高，眼睛特别小，眼皮很肉，鼻梁特别扁平甚至不见鼻根，光看样貌实在不敢恭维，他正划拉着火堆。

“这不，正赶上了。”史裘也不看他，就这么双手拢着搓了搓。

那猴瘦男子其实余光一直撇着史裘那边，想着史裘两人会过来请安问好，许久不动才忍不住气开口，但是论气焰，哪里及得上那个广南路知州大人史家的大公子呢？见史裘说话都不带瞧人的，终于忍不住了，劈头盖脸地喷了过去。

“这孩子真隔应人。你家大人怎么教的，来别人家也不知道打声招呼，年纪轻的呢，不要习里马哈，得得搜搜，跟老人说话客气些，有点耐心，别总鸡吃掰脸的。 吃白食吃得这么理所当然的么？”

史裘还是没有正眼瞧他，先转头问了下耿耿要不要也尝尝酒，许久，才悠悠道：

“年纪大的呢，也不要脚着自己已经老天扒地，老么喀嚓眼了，要保持年轻心态。 ”

“嘿，你这人咋回事的，一说话就鸡头掰脸地 。”猴瘦男子经不起激，眼看着就要炸庙了。

这时，坐在边上的二叔皱了皱眉头，喝道：

“杨昆！你别成天得儿喝的行不，能不能稳当点儿啊，别成天毛愣三光的让人不放心。人安儿难得请两朋友过来玩，就你话多，跟一小孩较什么劲。”

二叔应该是这群人中的话事人，一发声，猴瘦男子就缩头缩脑地不作声，只是撇了撇嘴。

杨安看着那猴瘦男子的样子，虽然早已看惯这一幕，还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然后又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不过仍然被猴瘦男子逮到了。

猴瘦男子趁二叔和旁人说话空隙，朝杨安头上敲了一记结结实实的头粟，低声咒骂：

“就你小子好，要你笑，要你幸灾乐祸。”

“四叔，疼！你再打我，我就跟二叔告状去，那天还得得搜搜的把些酒都给偷喝了。”

杨昆听了这话，连忙伸手在杨安头上好生摩挲了一番，软声细语哄着他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这真的是正应了一物降一物，大象吃老虎，老虎吃老鼠，老鼠吃大象。

趁着还没开饭，杨安揉了揉头，就挪坐在旁边给主仆二人介绍了一起守着火堆等食的人：二叔叫杨宾；远一点边上的身着裘衣的丰满男子是杨安的三叔，叫杨堂，看起来就很和蔼可亲的样子，少年几人望过去的时候还笑着点头致意；四叔是杨昆，就是那个猴瘦男子。这三人都是杨安族里的堂叔。

正忙着在大铁锅前翻炒的，胡须浓密的长方脸，则是庄里的仆人杨守亮；一脸谄媚样长脸尖下颌，守在杨宾旁边，随时注意着给杨宾杯里添酒，和另外一个坐在一边，皮肤白皙，笼罩在一团阴郁中的男子，都是这次才加入他们的行商队伍，分别叫邓昭固和关鸿山。

不太一会，饭菜好了，更确切地说只有菜，一大锅的硬菜。

或许这次行商赚了个盘满钵满，杨安一行人花了大价钱，买了一整只附近农家偷养的羊，想在异国他乡处尝尝家乡的味道，好好开开荤，这一路上吃肉干已经吃到吐了。

辽国地处东北，一年有三分一的时间处于极寒，为保存肉食不致**，他们把羊肉用盐制成“羊羓”或“羊脩”，即咸羊肉干。他们还能把肉做成肉酱食用，熊、肪、羊、豚、雉、兔之肉为濡肉，牛、鹿、雁、鹜、熊、貉之肉为腊肉。

契丹人外出、打猎，大都是带着这些肉干出行。

不过不论贵族还是平民，最喜爱的食肉方式还是要数煮鲜肉。他们将宰杀的牲畜或猎获的野兽放血、剥皮去掉内脏后，整个或切成几大块，放入大铁锅内，加水烹煮。煮熟后，放大盘内，用刀切割成小薄片，再蘸以各种作料，如蒜泥、葱丝、韭沫及酱、盐、醋等食用。

杨守亮先端出一盘，杨宾示意让小孩子先尝，史裘几经推辞还是避不开好意，只得“厚着脸皮”伙同耿耿、杨安享受了一番“小孩子的福利”。

史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肉，几个人一下子就把一盘全吃光了。

虽然觉得有些可笑。从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会有什么从来？可是，人生一世，任何一个年纪，从三岁到八十，都会有数不清的初次经验，从初尝羊肉到初恋到初抱子孙，也就是说，每次初次都是你从来没有过的经验。换句话说，我们都是，也正是，靠这些一个又一个初次的累积，长大成人。（此段纯属废话，表过不提。）

杨昆轻吸着酒水，眯着眼睛一边看着史裘和耿耿狼吞虎咽的样子，问了句：

“嘿，小孩儿，这羊肉怎么样？”

耿耿很有礼貌，连说不错，“不过，你们吃的羊肉怎么都去皮啊，皮才好吃呢？”

杨昆嗤笑了一声，“你们南人不是都说我们茹毛饮血吗？现在是谁傻了巴叽地才吃些破玩意儿？”

耿耿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在嘲笑宋国饮食文化啊，意思是说宋国人太野蛮，连羊皮都吃。耿耿涨红着脸，就想反驳，不过耿耿对着史裘才能发挥得好，平日里还是个谦恭温和的少年人。

一般有外敌，出头的事情都是史裘一手包办了。

果然史裘不负众望，当场就还击了回去：“本朝出产丝蚕，故肉不去皮。”

干嘴仗，杨昆哪里是史裘的对手，一句话就呛得杨昆满脸通红。

史裘他那张俊俏的脸可以给人留下很好的第一印象，但在三句话之内，那印象就会被他放荡的言行所击溃。

“你小子在这里舞舞喳喳的……”

杨昆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宾厉声打断了，“你这是嘎哈啊，破马张飞的，能不能消停点儿 。”

“哼！”杨昆气得撇过脸转向一边，酒也不喝了。

众人见气氛开始变得尴尬，纷纷打哈哈，缓和一下局面，这时，能说会道的邓昭固站了出来。

“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吧。一太监见人撒尿，十分惊喜，让人过来让他欣赏一下。那人脱了裤子，裤子拨动了小鸡儿，太监看时，小鸡儿还在上下颤着。太监拍掌大喜：我的乖儿，见了公公，不用行那么大礼！”

果不其然，荤话就是让男人情绪高涨的利器，听完这段子，场间的气氛就如那火堆中的火焰越升越高，就连杨昆的脸色也是柔和了几分。邓昭固见这招有用，就继续发挥着。

“那时，丈夫坐船，把手放在窗户外，被对面来的船夹坏了手指。他回家后把这个悲惨的故事告诉了他的老婆。老婆觉得后怕，她郑重其事地说：你以后千万不要在船边小便！”

“老和尚到竹园内大便，却不小心被竹尖插入菊花。叫疼不止。小和尚见了，合掌道：“阿弥陀佛，报应啊报应。你也有今天。”

……

众人被邓昭固的笑话逗弄得捧腹大笑，邓昭固就这样讲一个故事，喝一杯酒，而其他人则也是喝一杯酒，听一个故事。酒在杯里，肉在锅里，这顿饭大家都吃得非常写意。

酒过半席。

杨宾端着酒杯走到史裘两人身边，史裘和耿耿连忙站起身，举着酒杯往杨宾的杯沿下方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毕竟当杨安是朋友，除了主动挑衅的，史裘也并不会一直那么说话带刺，该有的礼貌其实也都懂的。

杨宾开口了。

“其实我这弟弟性情也并不是这么恶劣的，就是跑商的时候我们以前曾经吃过好几次南人的亏，所以他就对你们宋国人不太待见了。”

“商人确实是以牟利为重，杀生不杀熟的，特别是广南路这边。”史裘又端起了酒杯，再敬杨宾。

有个事情一直憋在耿耿的心里，不过一直不好意思问，趁着酒劲，耿耿终于张嘴了，“三叔，这快夏天了，你还穿着裘衣，不热得慌啊？”

一直笑得跟尊弥勒佛一样的杨堂，笑眯眯地骂了句：“得，总算埋汰到我头上来了。你小孩儿懂什么，这是貂皮，懂不，咱们那疙瘩出的貂皮大衣多少人要出高价买，我都不斜眼瞧一下。你们呀，是没受过冻，被冻个逼形还想这些，有得穿就不错了。”

“原来如此。”耿耿眨巴眨巴眼睛，又丢出一个问题，“你们那些饼都很好吃耶，都是你们自己做的啊？”

“哈哈哈，这个你要问昭固，也是他这次跟着来了，我们才有这口福。”

邓昭固闻着有人喊他的名字，耳朵早就提起来了， 听着这是夸自己，已经麻溜地赶过来。

“好吃吧？我跟你说，这是我家祖传的手艺，你赶紧吃多几块，别的地儿是吃不到的。”

“是好吃，邓叔叔，你做的饼儿真好吃。”

“嘿嘿，我们以前出去的时候，那是标配粆一斗……”不知道为何，说到这里，邓昭固顿了一下，“都会带些干粮，我就学着家里的做法，大家吃过后都觉得不错。喂，姓史的，刚才你那么牙尖嘴利的，不如你也说个笑话呗。”

“好啊。”史裘也不推辞，眼珠子那么转啊转，就冒出来一句，“京中有善口技者，从此君王不早朝。”

“哈哈哈，你这小子，果然不简单。”旁人一时候并不觉得什么，待细细品味后，才摇了摇头，回过味来。

“少爷，你说的是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啊，对愚笨的人讲了太高级的笑话了吗？真抱歉呀。”

“少爷，你又笑我了。”

……

那些辽国人，虽然说话稍显粗俗，但胜在豪爽大气，这顿饭吃得酣畅淋漓，顺带着酒水也是喝得不少，还好今天杨宾又补充了好些存货。

“你小子我是瞧不上眼的，喝酒敢不敢。”杨昆也凑上来了。

“喝！”史裘哪里会服输过，顺带着耿耿也一起应战。

又是一通推杯换盏。

喝到最后，史裘只想到“什么’虏酒千锺不醉人’都是骗人的”，然后史裘和耿耿醉得一塌糊涂，直直躺在了地上。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