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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夜风袭过廊下,卷起成片的绯红花瓣,停在落葵身侧,她转头相望,迷离眸光中,像是有个鲜红明艳的人影躺在那里,有些醉意袭来,她嗤嗤一笑,迷蒙道:“你来了。”

那鲜红的暗影被风拂动,像是回应了一声:“小妖女,你那伤又不疼了是罢,更深露重的躺在地上,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鲜红的暗影投在了落葵的心上,她明明知道眼前这一切,是喝多了酒之后的幻象,但还是定定望住,像是看到这个人影儿,便能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心便定了,她蓦的松了口气,眸底有些泪意,声音哽咽:“江蓠,疼啊,真疼。”

一枚花瓣被风卷起,悠悠荡荡的停在落葵指尖,像是有人握住她的手,呜呜咽咽的风声落在她的耳中,连成江蓠的声音:“小妖女,跟我走罢,我不做天一宗少主,你也不做茯血派长老,就再也不会疼了。”

落葵无声的一笑,心间漫过层层苦涩,苦的身上打了个冷颤,握紧了那枚花瓣,侧目望着那片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江蓠,我走不了,你也走不了,你我选不了出身,更定不了结局。”

鲜红的花影儿里转瞬没了动静,静谧的有些瘆人。

醉意深沉,落葵有些困倦,月色下,莹白消瘦的手无知无觉的松开,花瓣静静卧在掌心,如同一点鲜红的血迹,夜风乍起,花瓣被风吹得四散飘零,如同纷纷雨下。

暗夜里的天空,如同打翻了的墨池,黑漆漆的一片,唯有一轮明月光华似水,悠然从枝桠隙间漏下来,满院子月色如霜,愈发的清寒萧索。

落葵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的水家,只知道一觉醒来之时,暖意融融的阳光透过微白的窗纸洒进屋内,漾起金色的微澜,她抬手敷上双眸,自指缝间望出去,窗外树影摇曳,光阴正好。

昨夜的情景尚且历历在目,落葵灵台清明,知道只是醉酒之后的肆意而为,可却如此真实,真实的令她以为他果真来过。

苏子推门而入,隔着青纱帐幔瞧见她一脸的怅然若失,摇了摇头,且笑且叹:“醒了便起来,不要赖在床上,那些酒我全倒掉了,整日里喝的醉醺醺的像甚么样子。”

“我,怎么回来的。”落葵揉着酸痛的额角,眉间紧蹙,窗外的日头明亮刺目,是个极晴好的天。

苏子撩开帐幔挂在雕花铜钩上,双眸在落葵脸上巡弋片刻,蹙眉迟疑道:“你,不记得了么。”

落葵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全然不记得是如何回来的了。

苏子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见并无异样,才松了口气,蹙眉疑惑道:“昨夜我听到有人敲门,问了几声却又没人说话,开门一瞧,就看见你靠在门外坐着,已然醉的不省人事了,我还在想你长本事了呢,醉成这样都能摸回家来,看来,送你回来的不是人,那便是个鬼了。”

落葵紧紧蹙眉,莫非昨夜所见并非幻象,而是的确真实存在过的,若她果真不是自己走回来的,的确如苏子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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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人送她回来的,那个人是谁,莫非真的是他来了,念及此,她心中一凛,连连摇摇头,不敢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有些慌张的岔开话头:“别胡说了,怪瘆得慌的,许是我自己走回来的,只是不记得了,苏子,现下甚么时辰了。”

苏子已然猜到了一些端倪,知道她不想说,便没有不依不饶的追问下去,只瞧了一眼更漏,道:“辰时三刻了,该起来用点早饭了,丁香炖了稠稠的粳米粥。”

落葵就着他的手起身,笑道:“好。”

收拾利落出来,她在铜镜前坐下,苏子拿了梳子缓缓给她梳起头发,瞧着镜中她瘦的脱了形的脸庞,双手扶着她消瘦的肩头,叹道:“你幼时便是我给你梳头发,那时我常想,你若是找不到像我一样对你好的人,那该多受委屈。”

她撇着嘴嗤的一笑,按了按苏子的手:“若是找不到,你便养着我。”

郁李仁跳上妆台,在铜镜中摇头摆脑的一笑:“苏子那手艺养他自己都勉强,师妹,我养着你。”

“一边去,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可以卖了一身皮子换钱,还是可以拴根绳子到街头耍狐狸卖艺去。”苏子抬手把郁李仁拨到一边,奚落道。

郁李仁再度窜上妆台,抬起一只爪子在落葵发间掠过,缓缓道:“你性子太强,连眼泪也要流到肚子里,一点也不招人疼。”

苏子挽起她的发髻,稳稳簪上发钗,笑道:“你浑浑噩噩了好多天,看来今日丁香的粥没有白熬。”

郁李仁瞟了落葵一眼,讥讽道:“可不是么,整日捧着个酒坛子没命的喝,也不嫌丢人现眼。”

落葵窘的面红耳赤,揪住郁李仁雪白的尾巴,狠狠拽了一把,拽的他惨叫了一声,才撇着嘴冷哼道:“让你怪话连篇,我打不过苏子,还打不过你么,早晚剥了你的狐狸皮做个毛领子。”

郁李仁吃痛不已的来回晃动着尾巴,白绒绒的爪子搭在她的手背上,笑骂声声:“你个臭丫头,我心疼你,你听不出来啊,真是不识好人心。”

“是不识好狐狸心。”落葵扑哧一笑,一下下轻轻抚摸郁李仁的雪白细毛,凝神望住窗外,缓缓道:“我与他的婚事最终落空,不知如了多少人的愿,和亲的旨意只怕快要下来了,苏子,咱们要早做打算才好。”

门帘儿微动,郁李仁嗖的一声,极快的躲到帐幔深处,拿锦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随即丁香端着个团花乌木托盘进来,将碗碟摆到紫檀木如意圆桌上,轻声道:“主子,这是晨起刚摘的菠菜,这是虾仁蒸蛋羹,还有粳米粥,主子尝尝。”

绿莹莹的菠菜拿清油炒过,整整齐齐的码在莲叶田田的浅口盘中,凝翠的叶片上撒了星星点点的微黄芝麻粒,望之格外脆嫩可口。

六寸见方的菡萏色莲瓣瓷碗盛了香浓的粳米粥,丁香将青花白瓷汤勺塞到落葵手中,怪嗔道:“主子都好几日只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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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饭了,再这么瘦下去,莫说恶人了,就是来一阵恶风,主子也扛不住。”

落葵连连点头轻笑:“好好好,小丁香说的对,我吃饭,吃饭。”她嘴上答应的轻快,可昨夜之事,她心中始终存着一分疑影儿,总有些食不下咽。

列侯府自从经了去年那一场洗劫,府里虽仍是一如既往的穷困潦倒,但也添了许多家丁,没日没夜的巡查戒备,毕竟穷家也值万贯嘛。

云良姜的住处是列侯府中最为阔绰之所,数得着的古物字画,文房四宝,古籍善本皆摆在他的房中,以彰显自己是风雅的读书人。

用罢早饭,是难得的静谧,自打落葵与京墨的婚事落了空,云良姜便起了心思,几次想要去水家探望,却都被列侯给拦了下来,并言明,谁敢放世子出府,就灭了谁全家。

列侯对下人一向最是宽容,从未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个哆嗦,没有谁上杆子的去触霉头了。

这一下子可苦了云良姜了,他又是忧心落葵伤心,又是怕自己错过了好时机,整日在屋内坐卧不宁,来回打转,连饭都比平时少用了一碗,足足清减了好几两肉。

“公子,公子,不好了,宫里有旨意下来了,说是要加封卫国郡主为公主,远嫁北谷国和亲。”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匆匆进门,大声疾呼起来。

云良姜一个激灵站起了身,狠狠揪住小厮的衣领,颤声问道:“属实么,当真么。”

小厮忙不迭的连连点头:“属实,公子,传旨内侍和羽林卫已经护卫着郡主出宫了。”

云良姜的身子狠狠晃了一下,瞪着双眸道:“更衣,去水家。”

“公子,公子,侯爷吩咐了,不许你出府的啊,你出不去的。”小厮急了,退了一步堵在了门口。

云良姜瞟了他一眼,道:“你走罢,我出不出的去,都与你无关,不会连累你的。”

小厮脸色有些难看,挣扎道:“小人,小人知道有个狗洞,可以,可以出府,公子,”他咬了咬牙,定下心神艰难道:“公子千万别说是小人带公子去的。”

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往后院儿走去,阳光明晃晃的蒸着地面,正午时分的烈日闪着刺目的白光,灼的人的皮肤一片片发红生疼,四下里极静,没有人声,唯有夏蝉声嘶力竭的鸣叫。

刚刚转过一痕方池,便在太湖石旁与列侯迎面相撞。

彼时的列侯阴沉着脸,一双眼眸闪着恼羞成怒的光,阴恻恻的逼问了一句:“良姜,这么急匆匆的,你是要去哪。”

云良姜哽了一哽,胆气十足的磕磕巴巴道:“父亲,儿子,儿子,听闻她要,她要去北谷国和亲,儿子想去,想去送送他。”

“送她,还是看她。”列侯眯着双眸,继续逼问:“待一月后,她出嫁那日,在城门口相送即可,何必急于今日。”

“父亲,儿子,儿子想去看看她,问问她想不想嫁。”云良姜终于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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