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 离二人不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打斗声和惨叫声,扬起浑浊的灰尘,灰尘深处闪过刀剑的寒光,时不时飞溅出漫天的鲜血。

江蓠轻喝了一声,翻身下马,牵着马匹迎向灰尘缓缓前行,只见两行马蹄在泥泞的路上踩得凌乱,后头跟着深深的车辙印,显然是所载货物极重的马车。

“江蓠,你看。”落葵软软的趴在马上,指着地下,声音微弱的开了口。

地上撒了黄橙橙的一片,江蓠捡起一枚,置于鼻下轻嗅,回首笑道:“是牛黄,小妖女,咱们发财了。”

落葵低低一笑,牵动了身上直入骨髓的痛楚,倒抽了口冷气道:“一两牛黄一两金,可不是要发财了么。不过,”她指着前头混乱处道:“前头应该是采办药材的车队,遇上劫道儿的了。”

江蓠将地上的牛黄捡了个干净,连渣滓都包在了破布里,翻身上马,将落葵扶起来揽在怀中,利落一笑:“走,看看去,甚么劫道儿的也劫不到咱们。”

落葵摸了摸自己的衣裳,月白色的袄子已然瞧不出颜色了,像一只泡在泥潭里滚了满身泥的兔子,垂眸一笑:“看咱们一脸穷酸,谁会劫。”

江蓠酸楚一笑,可不是么,自出生以来,他就没受过这般穷苦风霜,自从丢了佩囊,他又不敢传信回分舵,叫天一宗的弟子来送银子,唯恐再将他与小妖女的消息传回宗里,鬼知道他那心怀鬼胎的后娘,后会给他那见色忘儿子的亲爹吹甚么枕头风。

这一路上,他是一个铜板儿掰成两半儿花,买一个烧饼掰两半儿,就着井水分食,至于肉,他都快忘了肉是个甚么味道了。听得落葵此言,他按了按饥肠辘辘的肚子,附耳笑道:“待买了牛黄,咱们吃香的喝辣的,再买两身,不,三身好衣裳去。”

骑马前行,一辆紫檀木石青帷马车倒伏在道边儿,而更远处,一辆略小些的马车深深陷在泥泞中。有血迹在马车边上蜿蜒,马车后头传来低低忍痛的呻吟之声。

落葵低语:“瞧见没,是个大户人家。”

江蓠微微颔首,定睛瞧着那马车,动了些别样的心思。他勒紧了缰绳,低下头在落葵耳畔轻声道:“咱们有马车了,等着我。”

落葵抬眼瞧了瞧,忍痛低语:“抢车就好,莫要杀人。”

二人一拍即合,是打家劫舍的绝佳帮手,江蓠顿时失笑,将落葵抱到马车旁坐着,疾步冲到了马车前,想要将马车扶起来。

而马车边上倒伏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血流了一地,已然没了甚么动静,车轮处则扒着个小厮,双眸瞪的极大,早已气息全无了。

而马车后头则靠坐着个女子,满身浴血,一支断箭深深刺入肩头,她不停地呻吟,见江蓠靠近,她又惊又怕

有些语无伦次的嚷起来:“别,别,别杀我,别杀我。”那女子顿了顿,眼见江蓠只对马车有兴致,便又急切道:“少侠,少侠,少侠救命啊,救命啊,我是扬州城里君府的大小姐,少侠,少侠若救了我,定有重谢。”

君府,这声音遥遥入耳,落葵灵台转瞬清明,轻轻喊了声:“江蓠。”

江蓠忙疾步过去,伸手扶起她,轻声道:“何事。”

落葵轻轻一语:“君府与圣手黄芩有些交情。”

只这短短一句,江蓠顿时心领神会,听闻那圣手黄芩秉性怪异,救人向来只看心情,若能救了这君府之人,那么求他给落葵治伤,也就多了几分把握。

拿定了主意,江蓠小心的将那女子拖到车前,仔细查看了下,旁的还好,只是在肩头处的箭伤有些为难,他愣了良久,不知该如何下手。

倒是那女子轻悠悠的开了口:“事从权宜,少侠不必忌讳。”

江蓠轻轻点头,解开她的袄子,露出一截白皙的肩头,而断箭在肩头扎个血洞,鲜血泥泞,糊了个凌乱不堪。他道了声得罪,翘着手尽量不去触碰到女子的肌肤,双手握住断箭,极快的拔了出来。

鲜血转瞬便飞溅了出来,溅了江蓠满身,而那女子虽然痛的浑身冷颤,但仍死死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半声喊叫,只低低闷哼了一声。

江蓠扬眸深深望了她一眼,拿着帕子轻轻擦拭血迹,包扎伤口。

随后,灰尘中传来一声痛楚的低喝,声音略微有些苍老,女子骤然变了脸色,扑倒在地艰难的向前爬了几下,痛楚的大喊了一声:“爹,爹。”她一把抓住江蓠的手,抓住了眼下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连声哭泣哀求道:“少侠,救救我爹,求求你,救救我爹。”

江蓠与落葵对视一眼,如此大的人情,足够与圣手黄芩攀上关系了罢。他拍了拍落葵的手,毫不迟疑的飞身而出,身形没入灰尘中。

而那君府姑娘怔怔望着,美眸中光芒流转,露出一丝神往,淡淡的日光笼罩着,她死里逃生,有那么一丝乍见天日的恍惚。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灰尘渐渐平息下来,露出不远处的一片狼藉,那里停了十数辆马车,皆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箱,药香缭绕。

而江蓠身侧立着一个贵气十足的中年男子,消瘦的下颌蓄着硬邦邦的短须。男子边上还勉强站着几个提刀护卫,而地上则躺了十几个山贼打扮的男子,早已气息全无了。

这一行人快步走到马车旁,齐心协力将马车扶正,而中年男子冲着江蓠深施一礼,朗声道道:“老夫君迁子,多谢少侠行侠仗义,出手相救,敢问少侠高姓大名。”

江蓠忙回了一礼,平静道:“君老爷客气了,在下姓李,单名

一个江字。”

君迁子点了点头,眸光犹疑的望了望地上落魄惨淡,只剩半条命的落葵,迟疑开口:“这位是。”

江蓠忙道:“这是我的朋友,姓水,受了些伤,来扬州治伤的。”

君迁子点头道:“此处离扬州城尚有三日路程,老夫看李少侠的朋友伤的不轻,骑马颠簸,不如就与老夫同行罢。”

此话正和江蓠的心意,自然无有不从,又忙着与小厮一同将另一辆马车从泥泞中拉出来,这才惊觉那马车已经散了架,无法再用了。

君迁子拱了拱手,冲着落葵道:“水姑娘若不嫌弃,便与小女同乘一辆车罢。”随后又瞧着江蓠道:“李少侠,不如就与老夫一同骑马,路上还可以切磋一二。”

江蓠扶着落葵,忙点头道:“已经十分打扰君老爷了,一切都听君老爷的安排。”他与落葵对视一眼,道:“我们,无有不从的。”

听得此话,倒是君姑娘瘪了瘪嘴,哼了一声,颇有些不情不愿。纤腰一扭,扶着车门钻进车内。

江蓠尴尬的笑了笑,一把抱起落葵,将她送入车中,附耳低声道:“她若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落葵扬眸,低声轻笑道:“她若欺负我,我咬她。”

江蓠笑了起来:“对,你如今浑身上下,也就牙齿最有力气。”

落葵脸颊顿时飞起两片红霞,撇过头去不再理他。

这马车并不算宽敞,两个人坐着稍显拥挤了些,而落葵骨肉疼痛不止,只能蜷缩着身子来缓解一二,索性蜷得紧紧依靠在角落里,微阖双眸,一言不发。

这副模样落在君府姑娘眼里,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畏缩胆小的小户人家姑娘,她轻咳了一声,声音清丽,颇有些傲然道:“你叫甚么名字。”

落葵顿时睁开双眸,虚弱而平静道:“水小葵。”

“一听就不是甚么大户人家。”君府姑娘流露出莫若如是的神情,轻嗤了一声,撇过头去望向窗外。

落葵一笑,也不多言,只微阖双眸,身子向后微微一靠,借这片刻浮生恢复连日来的受伤亏损。

刚刚闭上双眸,行进中的马车却挤进来一个人,手中拿着个披风盖在落葵身上。

落葵蓦然惊醒过来,正望见江蓠微微含笑的脸,她一时黯然,这才多少日子,原本风姿翩翩的如玉公子,竟已然变成了个消瘦憔悴的糙汉子,她木木的开口道:“你,不在前头骑马,怎么,怎么过来了。”

江蓠微笑道:“怕你冷,我从君老爷那里借了个披风。”侧目见车中的黑檀木雕花小几上放了一对儿白瓷粉彩小盏,便从紫金铜雕花提壶中斟了盏热茶,置于她的唇边:“嘴都干了,喝点水,有事叫我。”

落葵就着他的手

一饮而尽,微微颔首。

由始至终,江蓠都没有瞧君府姑娘一眼,亦没有跟她说上一句话,直到转身要下车时,他才陡然回过神来,车内还有个主人,才含笑道:“君姑娘,今日实在是打扰了。”

彼时日头渐高,光芒在江蓠瘦下去的脸庞流转,棱角分明的脸庞和眉眼,有种与众不同的倔强。

君府姑娘一时微怔,直到听到江蓠轻咳一声,才回过神来,低垂了眼帘,脸上隐含芙蓉羞涩:“不妨事,李公子只管放心,我会照看好水姑娘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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