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奇侠传后传 正文 寒夜聚首，问心长谈

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 皓月当空，天边几抹浮云似是叫那冬夜寒风给吹得藏了起来，皎洁月光倾洒而下，径直照入门叶大开的静心殿内。寒风顺势一并掠入其中，桌上残灯细焰被风一吹，地上人影幢幢。

祭过祖师，震元子还是决定再找寻剑圣一番，他心中仍有些疑惑不曾得解。

静心殿居于清心正殿背面，二者与位于正殿右侧问心殿，合称蜀山“炼心三殿”。震元子出得正殿，正是与剑圣相约问心殿。

“拙小子，你仔细与我说来，我们师兄弟当中，除了二……除了他以外，是否还有其他巫族余孽？”震元子终归是心有芥蒂，“二师兄”三个字始终无法完整说出来。

初闻剑圣猜测，他心中断是不愿相信自己二师兄就这么被雀占鸠巢，给夺舍了去，但听得后来剑圣推断，还有他藏经阁典籍的一番求证，终于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思及乾元子迄今还安坐乾坤界，不禁担忧：乾元子此般有恃无恐，只怕还有其他帮手，如此淡定安坐，定是有其他布置。

震元子毕竟是活了近百年的人瑞，能修到他这般境界的，脑子不会差到哪儿去。回想白日剑圣一番话，便发现事情没有表面这么简单。或许他已经猜到了乾元子的后手是谁，只是不愿去想，这才找到剑圣求证。

剑圣心下暗叹，这也是他内心担忧之处。确定震元子非巫族余孽，主要是因为他的御器——紫金葫芦。这葫芦与他徒弟酒剑仙腰间的葫芦本为一对，合称“乾坤紫金葫芦”，二者本为震元子持有，后其爱徒甚深，将其中一只赠与弟子。葫芦与那乾坤宝鉴似有甚关系，内中皆藏有一个“内界”，区别在于宝鉴内里更为宽广，而葫芦内界则小上许多，堪有三丈见方，当初酒剑仙便是藏身其中，躲过灾劫。此外它还有一个作用，鉴别其主，只能为主人所用，剑圣正是由此确定震元子非夺舍傀儡。

奈何他可以通过紫金葫芦鉴明震元子身份，但却无法保证其他人是否为真身原魂。即便他有法子验明其他六位前辈身份虚实，也不敢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当日他离开蜀山后，便一直留意南杭方向，等待来人报信，告知李逍遥一事。至于李逍遥的六窍资质，他早已猜到。更是料想到一众师叔见到李逍遥如此瑰宝，定然会传授他一番功夫以弥补不曾严苛教导酒剑仙的遗憾。

所幸回山报信的是震元子，倘若是其他人，却是少不了冒险使用一番手段验明身份，即便对方是他师叔。关乎蜀山命运乃至是世人命运之事，容不得他踌躇念情。

“师叔，”剑圣喟叹道，“你心中只怕也有了答案了吧？”

剑圣一语惊人。

震元子心中一凛：是啊！自己心中其实已经想到了答案，只是，那毕竟是自己的师兄弟，九十余年的感情，九十年啊！师兄弟一个个竟叫那巫族余孽给占去肉身，反过头对付蜀山，算计自己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顷刻消散。他多么希望那不是真的，八十余年的修身养性虽然心性凉薄许多，但是再怎样也是一介凡人，终究有所在乎，无法太上忘情。

“哈哈……”

屋外的寒风灌入，吹得震元子更为心凉……

“师叔，你……”剑圣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震元子忽而怒目一瞪，对剑圣道：“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

剑圣脸色一黯，感叹道：“你今晚来寻师侄，道出心中猜疑之时，我也方确定。至于为什么不去找寻你，告知真相，”剑圣右手对月一抬，“师叔难道不好奇，腊月寒冬，为什么还会有明月高挂吗？”

经剑圣一提醒，震元子举头望月，心中一惊：自己竟没留意到此番诡异景象！

“此般异象自十六年前，也就是我继任掌门一年之后出现。如果我料想的不错，天穹皓月必与师父有关，只为窥视于我蜀山。”

听闻剑圣一番话，震元子心下一凛，终于明白他苦衷：如果剑圣赶去余杭揭穿内鬼，只怕会打草惊蛇，招致甚恶果。当下不由暗暗吃惊，这师侄竟是如此慧心。思及余杭的师兄弟和徒孙，又不免担心道：“除了他，可还有其他巫族？李……”言及“李”字忽地住口，转而惊道：“不好，我们六人当时给他传功了，李逍遥不能死！”说罢，竟想夺门而出，但却发觉抬不起脚步，一脸震惊瞪着剑圣。

“师叔莫怪，只有在我这剑域中，方可避免窥视，”剑圣拱手作揖道，“师叔勿需担心，这一步我已料到。”

“余杭那边至少有三位师叔在看着李逍遥，想那巫族之人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动手只会暴露他们身份，招致我们蜀山全力讨伐，得不偿失。何况你和离师叔只怕快凝出第三剑了吧？”

震元子一脸震惊看着剑圣，想不到他竟有如此智慧，这般统筹全局、运筹帷幄姿态，让人刮目相看。更出乎意料的是，他方才说了“剑域”。

先前，若字辈弟子有姜明珠玉在前，再有酒剑仙瑰宝在后，剑圣这块朴实无华的玉石却是被他们师长辈给忽视了几分。但他毕竟也是五窍心房，现在绽发出的光芒却是冠绝蜀山！

“拙小子，你……你已踏入心境？”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震元子还是忍不住小心问道。

如果说他们乾坤八圣除了兄弟之情和蜀山安危外，还在意什么，便只有这御剑术的最后一层“心剑境”。八人修行九十年堪堪摸到门槛，而人一生不过百余年，可见心境有多难修成。如今剑圣和酒剑仙这两个弟子辈竟将他们师父辈给甩身后，即便早已知道他们先天资质远超自己八人，但真正见识到的时候，除了惊喜，难免一番苦涩。

剑圣感到震元子心绪变化，解释道：“师叔不必如此，师侄只是和师弟一般，半脚心境。”语罢，又感叹道：“半脚毕竟是半脚，面临蜀山危机，依旧乏力，李逍遥才是关键。”

震元子毕竟修养多年，略作调息平复内心波动，但听闻剑圣言语，却又疑惑顿生：“李逍遥与我那酒鬼徒儿一般天资，为何又是有此一说？”

“非也，”剑圣摇头道，“师弟他今日亲口跟我说，他神府泥丸无法同时受得六道八卦剑意的充斥。”

闻言，震元子心下惊异非常，心跳不由骤然加速。不禁暗咽口水，试探问道：“你是说，我这徒孙是七……七窍？”多年来的心境修行，本难以使他情绪有大起落，但今日剑圣带给他的怒、喜、惊，早已将那份平静淡定之心击溃。虽然猜想到剑圣意思，亦不禁开口询问。

看到震元子这般模样，剑圣心下暗自偷笑几声，面上依旧恭敬道：“正是七窍。”说罢，看他目瞪口呆模样，再道：“七窍心房夺天地造化。我蜀门成就最高者莫过开山祖师，但他却也仅为六窍之心。师叔你有所不知，依我猜测：心脏每比常人多出一窍，命便多硬一分。想想当初，我归山避祸，师弟藏身躲劫。而姜明则是为情所误，先是叛出蜀山，再擅闯锁妖塔，这才招致必杀劫，倘若当初他不闯塔，以太师傅之意恐怕只会废去修为，罚他面壁悔过。”

震元子在一旁听得点头连连。

“最后是李逍遥，黑衣人早在他出世前十年，便着手算计于他。如此一来必然是先设计他双亲，让他无法出世最好不过，但他还是出世。料想他童年时候必然也遭遇诸多无形杀劫，但他也都一一挺过，活到现在。”

“半载之前的拜月之乱，以他气境修为，断然不是手握五灵珠的拜月之对手，但最终他却战胜拜月，活了下来。可见他的命格，比之我还有师弟，更为坚硬。若非自戕，当下想杀他必然是难上加难，总归会有诸多机缘巧合会帮助于他。所以对于李逍遥性命，师叔大可宽心。”

剑圣一席话，倒是叫震元子放下担忧。七窍心房，鬼斧神工。李逍遥若是不死，再有蜀山相助，必将达至空前绝后的成就。震元子心感蜀山有幸得此良才，但转而想到如今蜀山大难临头，心下叹惜不已。忽而心念一转，想到一法子，对剑圣道：“拙小子，你看灌顶之术是否可行？”

灌顶之术，顾名思义，以最直接的灌顶方式将功力传给他人，提升其功力。但此种禁术，无论对施法者还是受功者而言，都不是好事。

施法者一旦传功与人，一身功力尽散不谈，自身根本精元更会严重受损，寿元大减。如震元子一辈，近百岁高龄，失去功力支撑，必将命难持久。

而对受功者而言，固然可快速提升功力，但却无异于揠苗助长，不利于今后修行。况且传功转化必有亏损，获得几成功力，还得看其资质。如李逍遥这般绝世资质，只怕会将这些不利因素降至最低，再有他曾受得赤鬼王九十余年功力在前，故此灌顶之术极有机会。

当下蜀山大难临头，断然没有更多时间供李逍遥慢慢领悟提升，震元子只好想以这般自损，或者说是自毁的方式助他提升修为，如有必要，他们善字辈诸人也会义不容辞。

剑圣长叹一声，既有对当下蜀山困局的无奈，又有对众师叔为蜀山、为天下苍生无悔牺牲的敬重。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师侄代蜀山，代天下苍生谢过师叔心意。”剑圣深深躬身一揖道。

剑圣自从踏入心境之后，心中自是滋生出一股傲意。想他前遇师兄姜明，后逢师弟酒剑仙，身居其中却不如二者那般受众师长重视。他虽不喜争执，但遭受冷落，终是心有介怀。待得迈入心境，将一众师长甩至身后，多少都有吐气扬眉之感。何况他身为现任蜀山掌门，久居高位，自有一股无形的上位者气势。当下蜀山之上，无论实力还是地位皆是顶尖，难免有些轻视起师长一辈。如今得知震元子心怀大义，剑圣终是放下一身骄傲，心悦诚服，躬身施礼。

“可惜，此法却是行不通，”剑身起身否决掉震元子想法，转而又道，“‘心剑境’只能自悟，旁人无法指点。到得现在，我与师弟对心剑皆无法名状。却知，欲达心剑，七情不可或缺。李逍遥自封**，断难有机会，况且时不我待。”

剑圣一番话断了震元子一点小心思和幻想。

对于心剑的感悟，他还是希望剑圣能分享指点一番，可惜话已说死，灌顶李逍遥的自毁之术亦付诸东流。震元子神色一黯，瞬间再添几分苍老。

非是剑圣不愿分享传授，只因这心剑境一如其言，只能自我感悟。看着师叔一脸颓败气色，剑圣嘴唇微张，想说些安慰话语，但也只是微动唇舌，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心知震元子一辈唯一的执念便是“心剑境”，但对比，他也是有心无力。

消得半刻。略作思索，剑圣决定将布置计划悉数告与震元子。

“师叔，接下来之事，我只告与你一人，事关重大，些许事情便是师弟也不能透露。”剑圣忽地面色一凝，严肃说道。

震元子眉心一紧，剑圣此般模样，让他心生几分疑虑，但想到此前他那般睿智帷幄姿态，却也值得信赖。点头道：“你且说。”

得到震元子首肯，剑圣一捋长襞，长叹一声道：“蜀山劫难，只怕不消三日，便会到来，我……”

“什么！”震元子惊道，“怎么如此迅疾？”

今日他返山之时，便看到值守弟子多了起来，虽然心生一丝莫名不安，却也没多想其他。原本依他们众人推断，蜀山劫难理应还有月余时间，毕竟昆仑至巴蜀，山水路颇多，且崎岖坎坷，极耗费时间。

眼见剑圣右手一抬，八只拇指大小铃铛作环悬浮其上，当中七只血染铃身，震元子目呲欲裂。

剑圣不待其发作，闪身上前点住震元子穴道，定住其身。他本不欲将己辈师兄弟七人遇害消息告与他人，免得自乱阵脚。但后续计划需要震元子配合，是故只能如实相告。

师兄弟七人遇害亦是两日之前。彼时剑圣掌持主铃受感震响，竟感到七人陆续发讯求援。但他正值紧要关头，且所行之事至关重要，不容差错，只能痛下狠心，不为所动。隔日七只卦铃果真一一召回。剑圣痛心疾首，却也无可奈何，经此一事，更加心中想法。

定住震元子也是无奈之举。震元子毕竟已达心剑境门槛，若是气势暴走，他这剑域也无法确保踪迹不露，故此只好将其定住再慢慢解释。

“师叔，蜀山覆势莫再有甚侥幸心理。依我心潮感应，幕后之人力量遮天，想必他亦感到我的存在，只怕我一出得蜀地，蜀山便遭雷霆打击，故此我早已做好最坏。”剑圣一顿，解开震元子穴道，不待其言语，再道，“如今，我已将祖师留下剑域炼为己用，只盼李逍遥上得蜀山，以我们之力将其送回过去。”

震元子怒意散去，转而心下大骇，想不到幕后黑手有如此力量，也想不到剑圣有如此苦衷，更想不到剑圣有如此魄力！

剑圣的品质、智慧，终是将其深深折服。当初他曾对剑圣接任掌门之职颇有微词。只因那职位本是徒弟酒剑仙囊中之物，奈何他却不为所动，甚至避之若浼。

“抛开修行资质不谈，拙小子才是蜀山瑰宝啊！”震元子不禁心下暗叹。转而拱手躬身道：“掌门师侄，有甚话但说无妨，老酒鬼比守口如瓶。”

“师叔不必如此。”剑圣右手一抬，示意震元子撤去礼数。再道：“原本我已与师弟计划周全，但师叔你们六人传功，李逍遥感悟，怕是要花些时日。如今七日已过，只盼三日之内能赶回蜀山。依我们现在之力，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而且……”

剑圣终究不忍再说下去。他原本与酒剑仙计划好，待六圣将李逍遥带回蜀山，便将其送入锁妖塔历练，助其融合体内混元气息。锁妖塔每日可一开一合，午时一开，子时自闭，入内之人自会被送出。奈何计划被打乱，李逍遥免去历练之苦，但却耽误了行程。而剑圣说不出来的话，便是担心余杭五圣，不止一个内鬼。李逍遥蜀山之行充满了变数。

震元子却是悔恨不已，想不到他蜀山上下，皆被算计个透。即便已知幕后黑手，但为保计划施行，却只能袖手旁观，置一众师兄弟安危于不顾，好生叫他气闷。

只听剑圣再道：“如今计划有变，我欲……”

末了，剑圣再道：“这件事不可告与师弟。”

震元子思绪翻涌，断然没想到，剑圣会有如此觉悟，更没想到他的决心如此大！剑圣今日姿态，却是让他自愧弗如而又无地自容。换作是他自己，不！是他们善字辈任何一人皆做不到这般周全。

深夜，明月高挂。

寒风徐徐，将问心殿桌上残灯吹得摇曳不定。

乾坤界内，乾元子身前悬立一尺宽圆镜，只见镜中显示震元子入得问心殿之后，便再无动静。

注：这几章时间线交织。不过文中皆有提示，不注意的话，看起来会感觉怪异。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