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 烈日高悬,烘烤着大地,黄沙扬起,眼中的世界变得扭曲,如同有人在脚下架起了火炉,不断的炙烤着这个世界。
金黄色的沙漠上见不到一点生机,地平线上远远行来一行人,步履缓慢,如同负重的蜗牛,沉重的脚步惊动了刚爬出洞穴的沙蝎。
“快走!快!如果今晚之前到不了,把你们全拉去祭神!”
一声呵斥扰乱了此地的宁静,随即是响亮的鞭子声,些许哭声被掩盖在粗野的斥骂声中。
挨打的奴隶已经被血糊了一身,他蜷在地上护住了脑袋,一动不动死了一般,只嘴里传出几声细不可闻的痛呼。
高大的汉子将手中的鞭子高高举起,每一次落下都能在奴隶身上留下深深的伤痕,空中便洒落一串血珠,落在地上甚是妖艳。或许正是因此,他打的越发起劲,等到停下鞭子的时候,地上的奴隶早已失去了呼吸。
汉子暗骂了一声晦气,威慑性的眼光扫视了一旁噤若寒蝉的其他奴隶,转头去找领头的人。
“老大,刚刚又死了一个,怎么办?”
领头的人嫌弃的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手中的鞭子“啪”的一声打在死去奴隶的脸上,确定他真是死了,这才皱着眉说道:“扔在这里,不要管他。”
“又死了一个,麻烦。”他看了看地上的那块巨石,那是从远方运来修建神殿的。这种石头生在高山上,通体洁白,毫无瑕疵,为了采集这种石头,无数的奴隶丧了命。
石头采到了,却没有合适的工具运送,奴隶再一次担负起重担,用粗大的绳子将石头固定好,然后一路徒步运往圣城。
路途遥远,再加上气候恶劣,死在路上的奴隶不知凡几,很可能上路的时候还有上百人,回来时只剩二三十个,大多的都成了沙漠里的无名白骨。
“你!”他抬起鞭子指了指人群里一个相对强壮的奴隶,又指了指地上的绳子,“把地上的绳子捡起来。”
那奴隶骇的睁大了眼睛,他的肩膀已经有了狰狞的疤痕,尤带血迹,看了看周围的同伴,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眼里没有同情,只有麻木,仿佛在催促。
他默默将绳子捡了起来,两根手腕粗细的绳子挂在肩膀上,每一步都走的艰难,其余的奴隶漠然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同伴,当作是最后的祭奠,一行人再次踏上了前路。
这里是洪炉,在这里出生的人都活在地狱之中,他们被拘于这个牢笼,一生都不得看看外面的景色,只能年复一年的做着繁琐的工作,被鞭打,被奴役,直到死亡。死亡对于他们来说不是终结,而是解脱。
从没有人想过反抗,他们是奴隶,是生来便背负着罪孽的罪人,终其一生都要恕罪,他们徒步穿越沙漠,从远方运来洁白的方石,为神灵修建宫殿,祈求获得神灵的原谅。
他们不会去想自己犯了什么罪,神说他们是罪人,他们就是罪人,神说他们终其一生都要为恕罪而活着,那么他们一辈子就不能考虑其他的事,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满头乱发的老叟在石上敲了敲烟杆,又陷入了沉思,只有他知道,不是,他们不是奴隶,他们只是败者。四十年前败给了力量,二十年前败给了信仰。
这里是奴隶的聚居地,白色的麻布,几根木头架子,组成了一个简单的住处。不远处几个年轻的奴隶围坐在一起,中间燃着篝火,一个白色长袍的年轻人正在为他们包扎伤口,几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在篝火旁玩闹。
他眼神慈祥的望了一会儿,又敲了敲烟杆,习惯性的将它放进嘴里吸了一口,目光依旧悠远。没有熟悉的味道,他拿下烟杆一看,不由苦笑了一声,没了,国家都没了,哪还有自己抽了几十年的叶子烟。
他是少有的知道真相的人,也是少有的活得这么久的人,虽然他还不算老,但在这里,真的已经算是长寿了。他觉得自己早该死了,就死在四十年前朔方被破的时候就好,这样他还可以披着以身殉国的荣光。但他又觉得自己还不能死,他要是死了,就没人再将朔方的过往当作故事一样讲给后人,那样这世上就再也没人知道世上曾经有一个强大的朔方国,没人知道这荒漠也曾是个山明水秀的地方,没人知道朔方的族人从来不是罪人。
想着想着,眼睛便有些红了。
“老先生,又想起往事了。”
温润含笑的声音响起,英俊中略带点邪气的年轻人走近身旁,身上穿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白袍,袖子挽起,手中拿着刚刚清洗过的纱布。
老叟赶紧擦了擦泪水,不好意思的笑道:“老了老了,总爱回想往事,先生见笑了。”
来人理解的笑笑,也不言语,将纱布晾在架子上,陪他一起望着不远处打闹的小孩,不知在想着什么。
老叟低着头,假装整理着鞋底的沙石。
楚源是一个月前忽然来到这里的,他来的神秘,衣饰也是从未见过的式样,似乎不是平常人。楚源的身上总有一种让人不自觉觉得安心的神秘力量,而且会治人伤病,于是来了不久就受到了尊崇,被人尊称为“源大人”。
夕阳落下,这里的温度终于不再那么恐怖,天边的云烧成了一片火红,煞是好看。
老叟整理好了鞋子,再抬头时浑浊的眼中映出了晚霞,如同烧起了一团焰火,他愣了一下,问道:“源大人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嗯。”楚源回过神,勾起一边嘴角,笑得稍显邪气,绕是如此,也没有半点令人讨厌的感觉,“快找到了。”
“这样也好。”老叟拿起烟杆又放下,“源大人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这里已经是一片死地了。”
话虽如此说,但老者眼底激荡的情绪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如果还有一丝可能,他也不愿意看到这里变成这个样子,楚源到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结果还是痴想。
“天无绝人之路,”楚源听出了他的意思,安慰道:“只要信仰虔诚,神会保佑您。”
“神吗……”老者不以为然,如果是圣城里的那位,那他宁愿成为恶鬼,就算是下地狱,也要拉着他为死去的那些族人赔罪。
……
不知走了多久,沈熹微终于停了下来,眼前是一处民居,砖瓦建筑,青石板街道,像是典型的江南小镇。
不过现在这里没人了,街道上铺满了黄沙,唯有街道两旁破败的房屋,诉说着几十年前这里是怎样的光景。
小朔说过在他还小的时候还见过其他地方有这样的建筑,不过十几年的风沙已经将它们掩埋的差不多了,现在他们都住在随意搭成的帐篷里,这些地方,只能算是遗迹了。
哦,忘了说,小朔是沈熹微路上救下的小奴隶,胆子小的很,跟兔子一样,第一次见他时还在沙里刨东西吃,满身的伤口,沈熹微一叫他就差点吓破了胆,他也不知道就这胆子是怎么有勇气逃跑的。
楚天阔本来是不打算带着他,觉得麻烦,被沈熹微一句“你认路吗”给怼了回去,从此看他都摆着一副黑脸,吓得人就往沈熹微身后跑。
沈熹微就教训他啊,说你不能这样,人本来胆子就小再给吓得不敢说话了都,教训完了就去安慰小朔,理也不理旁边站着的楚天阔,从此楚天阔看到小朔脸更黑了。
沈熹微很无奈啊,他只不过想找个熟悉路的人,谁知道楚天阔闹什么脾气,何况小朔性子那么软,跟个糯米团子一样,让人觉得欺负他都是一种罪恶。
从小朔的口中,沈熹微知道一些关于这个地方的事情,只不过他知道的也不多。只是知道从出生起,他便是苍雪国的奴隶。
苍雪国只有两种人,奴隶,和看管奴隶的人。他们之间是绝对的身份界限,奴隶永远都是奴隶,他们的后代也是奴隶,因为生存条件的极度恶劣和被剥削的惨痛,奴隶一般都活不过二十五岁。
而那些看管奴隶并奴役他们干活的人被称为使者,他们狂热的信奉着一种被称为神的东西,并且奴役奴隶为它修建神殿,功劳大的人有被神召见的机会,并且获得神的赏赐,据说得到赏赐可以变得更强大,举物摧石,移山倒海不在话下。
沈熹微在途中也遇到过几波押送奴隶的人,据他的观察这些人应该是修士,不过他们的修为都极低,他看过最高的也只有练气三层的样子,他甚至偷偷抓了一个奴役者想问问一些事情,那个奴役者刚开始还挺横,后来看到楚天阔一掌在地上击出一个洞之后就学乖了,腆着脸问他们是不是从圣城来,因为只有圣城的人才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从此沈熹微确认了所谓的赏赐不过就是修炼的一种方法,而那个神的真实身份,也就很值得考究了。
“大哥哥,前面……前面就是我们的聚居地了。”
大概又走了半个时辰,小朔眼睛一亮,指着前方一排简陋的临时建筑对沈熹微说到。沈熹微抬眼望去,才发现所谓的聚集地不过是由破布和木头搭成,四面透风,可能连雨都遮不住。
“这就是你们住的地方?”生活条件确实太差了,再加上这里的气候,让沈熹微有一种到了非洲难民营的错觉。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