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作嫁 第三十四章

作者:老冬 分类:都市生活 更新时间:2023-03-05 16:11:45

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 《楚歌》文摘:“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1945年重庆谈判,***一曲《沁园春.雪》震撼雾都,激荡神州。蒋介石为之焦怒惊恐。戴笠不以为然,一首词,何必大惊小怪。蒋介石大骂,娘希匹,你懂什么?怎能小看这区区一词,人们会以此得出***文武双全,**里皆能人的结论。反“围剿”, “四渡赤水”八年抗战,举世皆叹***“用兵如神”。如今,他临危不惧,文彩飞扬,才华横溢,出此千古绝唱,岂不显得蒋某人武不如斯,文亦不如,是无德无才、昏庸之辈吗?

请答记者问:此词激荡神州,还给予人们什么启示?

几周后,赵振东收到龚安华一封信。信中讲:“感谢报社没忘记我,月前刚到山东就与我联系,遗憾的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未曾见面。流浪的人儿心想家,别说夷水,湖北人见了都是老乡。汪大姐留信让关照小高,我一定尽力尽心。”接着,建议报社尽快由拉广告走向广告策划。英国铁娘子有句名言,不管过去还是未来,工业设计的重要性,要超过我们的政府工作。美国哈佛大学教授罗伯特.海斯指出,十五年前企业是在价格上相互竞争,今天是在质量上相互竞争,而明天则是在设计上相互竞争......设计就是策划。这是新闻媒体长入并推动经济的转型性飞跃。不仅报纸,广播电视文学艺术都应有类似的飞跃。这是青岛、大连等同行的“悟道禅经”。市场不能救文化,但文化必须“爱”市场......

开放的沿海开放的观念,有彩的小伙子可惜德性差点。赵振东把信转给孙云舟说:“这上面有很好的见解,你和汪岚几个都看一看,学着点。”上帝若作美,应该将小龚送到德育研究院读几年。

隔了片刻,汪岚与孙云舟一同进来,又给他一封信。“你让我们学什么?”原来,这是高丹写给汪岚的。青岛别后,小高去找龚安华,总算老乡加情份,龚安华留她在自己新开的公司。与此同时,那个银行行长出事,龚安华蹬了蕾蕾,也蹬掉了公司的流动资金。姓龚的犹困兽斗,竟要高丹为了“事业”,对“金睡公屋”(金融税收工商物价)和客户们搞女色公关,甚至乞诱她重找那个日本老板。

赵振东被问住了。钱迷心窍,道德伦丧,孺子不可救也。“这能说是竞争所迫吗?连杨芳看信后也汗毛直竖。”汪岚收起信,赵振东靠在椅子上闭眼:“毒草可以化作肥料,溥仪也被改造成新人。不管怎么样,上面所说的策划理应重视。这样,你们与张总和老丁联系一下,如果可能的话,明天我们上屈宋园。”

山东归来看望张浩以后,赵振东便加快“策划”他的四个棋子。

——他叫杨芳带着支票到省城,找她的同学、同学的同学及同学的老爸,竭尽全力给张浩跑出书。张浩怕不妥当,他反问,什么妥不妥,如今当官的争相著书立说,有几个是自己写自己掏钱?日鬼的,我这叫做尊重知识,人家关怀自己我关怀同志有啥错!

——听说宋书记和郑市长将有变动,他立即与张浩和廖新全通气,把孙云舟呈报为副社长,汪岚呈报为副总编。孙云舟曾经被市委办公室厚爱,政协委员笔有名气,泄药后来没再找他麻烦。汪岚有郑指挥长的防汛第一夜报道,又是宋书记封的侄姑娘;二人应该也可能被压担子。向沈部长汇报时,他对马子建只打了一路迷踪拳。楚庄王绝缨免查戏姬人,曹孟德烧掉通袁书。谁写匿名信,谁为捉刀人,他不屑追究。恶人自有冤家磨,刘文武和吴云会报暗箭之仇,纪委也不是喝稀饭的。与此同时,报社由周四改为日报,编辑部分为要闻、社会经济、副刊三个部,任命孙云舟兼要闻部主任,赵京为社会经济部副主任,肖雪由编辑部副主任调为副刊部副主任。这样,牛子建骆子建来了也不怕,配好火锅底料,加什么菜也变不了大味。

——立起招贤榜,扯起募勇旗。向组织人事部门申报,选聘大学新闻系高材生,购配电脑待机上网,为报社输入新鲜血液。

——按照他和张浩的思路,从基建上挤出款拨给丁光,以汪岚和孙云舟为主,有时候赵京和杨芳也帮忙,在屈宋园摆弄“文峰艺峦”大沙盘。这既是弘扬楚文化和人文资源开发大会的重要内容,又为集时空灵感和集体智慧,把理性思考化为鲜活的形象。

丁尔光希夫对这几招非常赞赏,钱到位后如同酒鬼见酒,连称老赵气提丹田气更足。他抗过争捣过蛋摆过谱,现在报社与屈宋园联手,立时精神抖擞,把园林队工艺队雕塑队的高徒都调来了。

屈宋园静悄悄,冬天的阳光也是冷的。

“筹备大会有明目了吗?”赵振东没有坐定立即问。

“找郑市长谢书记好几回,他们都很支持,只是钱砍了一半。”丁光让工艺小姐给大家上茶。

“这茶不错。九州公园重建,你将再鼓腰包,先预支或你垫点钱开会嘛。”赵振东欣赏杯中茶。

“他们不会预支,我也不会垫支。再说这点钱做胡椒都不辣,我们这个会可算得上全国性国际性。” “算了,别扯淡。”赵振东不满地放下杯子,“我们今天唱‘玉堂春’的‘三堂会审’,你们谁当主角。”

“小孙唱功逊于做功,还是汪岚演苏三吧。”丁光把大家引到隔壁陈列室的大沙盘前。

“今日的文峰艺峦,气势和文采均非昔日的‘文当山’所比。”汪岚掏出一张纸,“其主题是......”

“是不是先看,再听报告。”廖新全提议,“太白了,韵味不足;看不懂,则说明没能达到雅俗共赏。”

“这个设计是按三山五岳加黄山,即蓬莱、方丈、瀛州三山和东岳泰山,西岳华山......”丁光指点沙盘。

“老张还没来,我们边看边等,先让大家观赏揣摩。”赵振东又打断。

“这是模型,连微缩景观也算不上,不解释只怕你们如看天书。”丁光笑指,“比如这‘梅地亚’,是按泰山设计的......”

哦。泰庙设计为新闻陈列馆,陈列着中华民族最早最有影响的新闻媒体,如《邸报》、《民报》、《申报》、《湘江评论》、《红星报》、《向导》、《新华日报》和延安的新华广播电台。同时,收集了世界上最大和最小以及蛋糕、树叶、光碟等奇特的报刊。

盘山公路,疾驰着一溜新闻采访车。其中,“焦点访谈”比较突出。后面是几辆摩托,有一辆车上的小旗似乎写着《夷水报》,另一辆人车不成比例,那人手拿报纸,有点象《泰山日报》的鲁总编。此山至下而上到处是消息松、通讯柏、广告奇石、图片摩崖。流水之处,似乎清泉与电台的女播音同荡漾,瀑布与电视台男主持共激昂。每遇拐弯和陡壁,均立有大型彩色电视屏,让世人仰视无冕之王播发的海内外新闻及股市、奥运盛况。

在十八盘的两旁,分立有好八连,大寨、大庆、张家港以及刘胡兰、雷锋、焦裕禄、孔繁森等形象,或雕塑或版画,新闻媒体广而宣之的典型,激励登山人奋力登攀。

到天街了,碧霞祠里陈展着《永不消逝的电波》的李侠,渣滓洞《挺进报》的江姐,唱“啦啦啦”的报童;自然,还有邹韬奋、范长江、穆青等新闻前锋的身影......

“玉皇顶呢,玉皇顶设计的是什么?”廖新全有点看不真。

“玉皇顶为华夏‘梅地亚’总部。”汪岚答,“新华社、《人民日报》、中央电视台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正在运行多媒体采编发的新机制。”

“有气魂吧,立马定东海,登高望太平。”娃娃脸赵京比过去更成熟了。他最近因稿被一个企业告到法院,却没象包装楚酒时那般慌乱。

“赵主任,你扯到黄山去了。”杨芳讥笑。

“神州文学艺术峰正是按黄山设计的。”孙云舟接口,“其布局为东海文学,西海美术,北海音乐,天海雕塑,前海戏剧,后海舞蹈。我们在飞来石上刻‘飞天’,半山寺建‘寒山寺’,玉屏楼解‘红楼梦’,排云亭演‘风波亭’......”

“这里是不是‘梦溪笔谈’梦生花,白云天湖修东湖?” 廖新全问。

“对,还有猴子观海游八仙,天都峰筑民俗村。”汪岚随即介绍理论阵地、教育圣殿、道佛法大观,以及黄河文化、楚文化、吴越文化、藏、维、回、蒙、满等少数民族文化村......

赵振东没有听真,他看着文艺峰入口处心潮起伏。这里立着两壁摩崖。一面刻着屈原的《离骚》,一面刻着***手书宋玉《大言赋》句:“方地为车,圆天为盖,长剑耿介,倚天之外。”屈原忧国忧民投江至死而不悔,宋玉在千古悲秋中还“贫士失职而志不平。”自己呢,却准备撤退了。

此时,张浩赶到,他是由会计小王陪着坐三轮车来的。

“我们在群艺馆和楚韵娱乐城门口耽误了”王会计喘着气。

“先别说这。”张浩柱着拐棍来到沙盘前。丁光亲自搬来一把大椅子扶他坐下,扬手叫工艺小姐上烟泡茶。他捶腿抹汗说:“我们来晚了,补课。”

“零件还可以吧?”丁光按他的肩,指他的腿。“能动弹,挺得住。”

大家围着10×8平方米的大沙盘逆时针鉴赏。张浩恰巧坐在“理论阵地”前。他扶椅把站起来扫视全景,然后坐下对着“理论阵地”凝思。这是按西岳华山设计的,有十月革命的炮声、五四运动的呐喊、延安窑洞的灯光、北京79'的“遵义会议”、深圳珠海南巡谈话;也有*“四大”、反击右倾翻案风等误区......他扫视着华夏“梅地亚”,文学艺术峰、教育圣殿,心中感慨不已。从读书起就与这些打交道,遗憾的是经历文攻武卫、五七干校和大批判稿后,大脑软件过早地半禁锢,失去了小孙小汪们丰富的创造性和新异的想象力。

或雄伟或清秀或险峻或精巧,或烟雾缭绕或明丽奇魄,蕴含着立体动态的画,无字无声的诗,有血有肉的歌,奔腾起伏的情!

肖雪一直没有发言。面对这些,她仿佛又在临海登山。她为群山峻岭而激动,这是大地的脊梁。杜大叔是我心中的脊梁,赵社长张总也是脊梁,他们是报社和弘扬楚文化的脊梁。

“我们今天都是巴尔扎克,文化大将军。”杨芳叉腰抵案,好象面前是战术演习的模拟阵地。

赵京:“中华文化研究生院应该欣赏我们的创作,让天之骄子们来这里上课。”

廖新全:“工人、农民看了会怎么评说?与九州酒海比有什么特点?”

丁光:“那里地盘大,这里品位高;那里可搞展销赚大钱,这里只收门票,弄不好是贴本买卖。”

汪岚和孙云舟没有回答也没有丝毫自得,小沙盘没有野性,也没有磅礴。他们等着社长总编挑鼻子挑眼。果然,赵振东抓住了其中的薄弱环节,指着前后两部分提出了问题。

这是一组比较毛糙的造型──

一座“抽象派”大厦:三个柱子呈三角支撑,分别写着政治、经济和文化。文化的那根明显地细了短了......

一幅西洋油画:欧州文艺复兴的火炬后边,跟随着蒸汽机、纺织机、火车和麦哲伦航队......

一间封闭的幽宫:法国路易十五囚禁其中,他读着伏尔泰和卢梭写的著作,醒悟地说,这两个人摧毁了法国......

一卷仿《清明上河图》壁画:盛唐的长安大街繁华壮观,站在街中心最显眼最神气的不是帝王贵妃和将军,而是李白、杜甫、白居易......

一排电脑、卫星和航天器:分别写着“知识经济”,“信息高速公路”,“未来的世纪是在各民族文化之间决高下论短长”......

一群先驱者的塑像:有马克思、孙中山、***、***,也有孔子、老子、康有为,塑像的底座刻着智慧和预言。其中有,国家、军队和货币消亡以后,靠什么规范和调节社会生活......

“两组塑像想给人什么启示?”赵振东问众人。

没有人回答。

“我们不抢思想家政治家的饭碗,我们是否想告诉人们,文化的力量不亚于权力和金钱,文化的功能当呈几何级递增。”赵振东系铃又解铃。

“该不会是桃花源和乌托帮吧?”王会计突然插言,报社几年她也沾上文气。

丁光:“我看是乌托帮加白费力。不求书记市长拿钱,即便把沙盘变成实景也难如登天。”

“你怎么不是轻飘飘就是泼冷水?”赵振东十分反感,“预支不行,垫支不干,现在又是贴本又是难如登天,那你何必参与文峰艺峦?”

丁光大吃一惊,张浩赶忙冲淡。“是难啊,刚才来的时候,群艺馆的大门正被人封砌,他们欠人家的建筑费,馆长差点和工头打起来。娱乐城的门口也聚满了人,吴云头发零乱,口角白沫。迎接省文化先进市验收的横幅被扯在地上,几个债权人被公安局请去谈话,可团里的演职员却要到政府要工资。”

汪岚见众人暗然,打破沉寂道,“即便难,也不能搞权力金钱决定论。如果说是乌托帮,那么当年的延安、北大荒,今天的张家港怎么讲?况且,桃花源也能给人美善,给人予憧憬和热情。”

孙云舟也不顾师道尊严:“乌托帮的本质是一种理想,其意义不在于能否实现,而在于它对现实的批判,促使人们重新思考社会生活。”

“关键是弄清文峰艺峦为什么和是什么。这里边要增加楚文化的份量。”赵振东知道自己冲动了,换个角度,“譬如,可增加张扬的楚鼎 、火辣的凤凰、神逸的巫祭、崇尚自然的老庄和壮怀激烈的《国殇》……这些,比《铸民魂才能真发展》和《浊浪恶水中的脊梁》,更具超越时空的穿透力。深圳建特区伊始,就提出了以‘文’化之,‘文’化深圳。当年,‘我的家在松花江上’,唱得东北军将士要打回老家去。忆苦会和《白毛女》使投诚的**士兵立即调转枪口打老蒋。我们这个创意,怎么能说是白费力呢…… ”

“对”,张浩插言继续冲淡,“正如武汉的一位教授所讲,北有黄帝、黄河、孔孟,南有炎帝、长江、老庄。正所谓炎黄同等,江河竞流,龙凤共舞,儒道互补,《诗》《骚》争姘,楚文化与黄河文化相映齐辉。”

此时,曲廊亭阁的音箱传来荆楚民歌:“阳春荆山兮,山高高;白云汉水兮,水滔滔;凤凰涅磐兮,火辣辣;古楚之魂兮……”

“丁儿光媳妇,失敬了。”赵振东对丁光一揖。

“哪里,我们谁跟谁。”丁光故作不在乎。

“各位都听到一些议论,我和老张近期可能要转教室甚至下课,所以,我才出此激将法,请丁老师傅和你们连续作战,契而不舍。”赵振东玩笑中有凝重,“正因为难为文为文难,我借用宋书记的一句话,叫九牛爬坡,个个绷劲。”

“文峰艺峦”的策划捣腾起来,赵振东的中枢神经也捣腾起来。宋正刚升任省乡镇企业局副局长,郑天明代理市委书记,谢乐内定为人大主任,赚者赔者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张浩写了辞职报告,行路时常靠拐棍和轮椅。小姨夫病中又出事,老董接电话后赶往荆州,不知出何事何时回来。陈望春给他打电话说,文峰艺峦应尽快争取市里支持,你如果在夷水不舒坦,我可以做工作调你到《A市日报》。

这天,沈玉英把赵振东找去。女部长异常客气,上好烟泡毛尖,然后拿出几张购车胎和汽油的*。这不符合规矩,沈也知道他的性格,仍然找他怕是不得已而为之。也难怪,如今人大政协领导两人一台车,书记市长们一人一台车,常委们的车名誉上是部委的,实际上是专车,她到哪里去填车修燃料费的坑?那次找报社“借”钱换车时,张浩不情绪,他还给迂夫子刮一通。张浩说,战争年代的干部比手枪钢笔,吹谁家的房东好。现在是比轿车手机,吹出国旅游哪国好玩。我进大院时,夷水只有两台吉普 ,人武部一台,县委书记和县长合用一台 ,如今......他抢白道,老兄,时代不同了,你懂不懂?战争年代有的军长司令还没马骑呢,我们沈部头还算好稿。张浩没好气说,好稿尚且如此,其他稿又该如何?

嗯,该不是最后晚餐的最后买票吧,他爽快地把条子拿过来。这娘们够哥们,今后不能再一起打绞糊牌了。

沈部长思考状道:“宋书记仍在住院就调走了,郑市长刚接手,我们是非正式谈话 。报社成天走钢丝太累人,想清闲史志办或档案局倒不错。要么你到部里来……搞常务副部长,我们一起干。”他没有听入耳,在想谁可能接他的手。虽然外面对宋郑谢的调整议论纷纷,他只关心报社的“组阁”。有人说宣传部的新闻科长来当社长,有人说调电视台的老陆,也有人说马子建的问题查否可能转正,还有人说孙云舟有可能连提三级。后者甚至绘声绘色地讲现代典故,当年福建前线的皮定均军衔底于隔海相峙的对手,福州军区把皮定均呈报为少将。***对这名爱将大笔朱批:老皮有功,提少晋中。

看来,沈部长虽然欣赏赵大将军却爱莫能助。赵振东没让女部长多费口舌:“我这一百多斤放在哪里都可以。我关心的是谁接手,我们呈报的意见怎么样?”

“谁接你的手,现在说不上来。至于小汪小孙,部里已做过工作。你是《夷水报》真正的创业者,当社长却只有两年,正是干事的时候,猛地离开社长的位置......”

“社长算个球!”赵振东悖然冲动,咽口唾沫,“社长算个球,局长镇长也可算个球,往上亦然。想通了这些,当官才有官品,做人才有人品。”

见女部长愣怔,又转弯下坡:“部长别以为我有情绪,别怪我说话粗俗,你不是外人,才......好了,感谢部长关心。”他上前抓住女部长的手摇摇,匆匆而去。谁说杀人只有笔和刀?你不是喜欢放炮吗,你对着发黄的卷宗和发霉的陈旧好好放吧。让你急得白发,憋得生病,这比累你批你还厉害!

快到报社时,他的脚步才怨而不愤。武王尚武,文王崇文。别说自己有审不清查不明的毛病,也别说郑天明爱用人才加奴才,即使宋正刚不调整,江山已稳,也会用平实守成之人。

正当赵振东“打扫战场”时,郑天明打来电话。郑市长的语言很简洁:“振东,沈部长把和你的谈话告诉了我。我严肃批评了她。乱弹琴,我与老谢通了气,你还是适合干报社。”糊人的权术!你不放屁,她会翘腿子?况且电话上能谈这?哦,也许是小罗卜头用不着宫庭晋见。他不卑不亢地回答:“感谢书记市长的器重。”随后,关在办公室写请调报告。

史志办和档案局都不能去,冷板凳会坐得屁股长疮。常务副部长又太繁琐,那是大丫环。陈望春说的也并非舒坦,年近半百,A市日报谁认得你是老几?上面人事关系更复杂,冒失鬼去后必踩*。姓郑的为啥又留自己在报社?啊,先打嘴巴子再给糖果子。早该明白,不管明君昏帝总得有人干事,总得有能干的人撑台,何况,郑天明一定要烧三把火。凭良心讲,二肥天鲍尔也是条汉子,抓城市建设,一些干部说他是为自己脸上贴金,有人甚至搬出“剩余价值学说”要与他理论。折违章建筑,有不满者恨之入骨要拿刀杀他。这次A市市委原要任他为书记,他汇报说近年来工业和乡镇企业折腾,特别是九州酒海出问题,他应负责任,请求只代理书记。好事者或赞他“割发代首”,或讥他谦虚地一马双跨,把土生土长和工农干部的谢代表搁凉了。他肯定知道政声民沸,,仍然坚持自己的风格,走自己的路。

赵振东确实不愿意离开报社,虽然没创什么大业,但从几只笔出报到成社首发式,从挤旧食堂到盖综合楼,从默默无闻到笔卷风云,包括失误挫折和委屈,他已经与报社连在一起,甚至看成自己的手足和血肉。可,又不得不离去──按郑天明的性格,《夷水报》将经常姓郑,这人难缠爷们不侍候;不能老压着小孙小汪,应该把他们尽快推上去;再者,数十年盘方块字,也该挪个窝,换换口味伸伸腿。

往哪里挪呢,他自难又自笑,皮球有人踢也有人抡,破自行车正好颠沟颠坎走山路。暂且不写要到哪里去,自己不是忠臣不是奸臣也不当弄臣,就做一个闲不住的闲臣,时而采菊南山下,时而精卫填苍海。

写好后,他又铺开一张纸写推荐信,索性推荐孙云舟任社长,汪岚任总编。想想,又把他们的职务对调了。

“赵社长!”是小孙敲门,他忙把请调报告和推荐信放进抽屉。

孙云舟走来:“社长,绊绊来电话,说他们正排演全本《庄王击鼓》,请报社派记者炒一下。我想亲自去……翠翠出了麻烦。”

“行。”

“市艺术团也在排,他们敢打擂台?”

“就是要有这股劲。一文一野,一个讲水平一个靠激情,这是好事。”赵振东站起来弹桌子,“你对他们讲,如果亦农亦工亦文都有戏,报社把他们推到A市推到武汉。”他在心里说,吴云,我在岗最后五分钟也要叫你们坐不住。

董学凤回来后疲惫不堪,身心憔悴。原来,杜遵宝在荆州精神病院多次寻机自杀,被救后哭嚎,吃那药不如死,搞艺术无权无钱不如死,被人耻笑不如死。学春要喂小鸡和上学的孩子,学才们不会当教导员,老董只得买了十几只老母鸡去感谢大夫。她声泪俱下的哭诉,为他治病家里砸锅卖铁,他爱人快急疯了……好歹换得了同情,她自己却差点疯了。

“晚上去看学春和养鸡场吧。”“行,长嫂如母长姐似娘,你那个家操不完的心。”赵振东推自行车。

“散步吧,经过凤翔湖还可以散散心。”

他拍她肩宽心:“知我者,小芳也。”

在凤翔湖的大坝上,他们碰到了张浩、肖雪和吴云。赵振东惊讶,肖雪以动代静竟用轮椅把老张推了这么远。

“是我劝张总来的。”吴云似笑非笑地说:“本想赶排《庄王击鼓》,谁知头痛事挤到一起,害得场外指导空跑了好几次。不好意思,今天吃顿工作餐,并陪着来这里观风景。”

“我成了坐轮椅的诸葛亮,而且破天荒地带夫人赴宴。”

“瑞嫂子呢?”老董问。

“吃晚饭后,讲好一起转转,她勉强答应,可看见肖雪就抓差走了人。”

“她找七姑八姨推销什么摇摇乐摇摆机。”见赵振东疑惑,张浩解释:“听说,八、九百元的东西三传两倒要两、三千,发展几个下线可以当三级经理,下线再发展就升二级经理,月固定工资五百到一千。”

“这是糊人的传销,千万别栽到里边。”

“她自作聪明,不见鬼子不挂弦,既捞钱又过把当经理的瘾。我看,到头来只怕坑了别人又坑自己。”张浩手摇轮椅,“我劝不住她,她有老董一半就好了。”

“干吗扯上我。”老董离开他们向前走。

“正好,我刚准备找你。”吴云示意赵振东挪到旁边,“艺术团条条虱子都咬人,现在有个机会,我想跳槽。本想乘散步请老张参谋,再找你帮忙。”

“啥机会,往哪跳?”赵振东随口,难怪今天对张浩太阳从西边出了。

“市妇联主任要退了。”见老赵不屑又解释,“一步蹦两级办不到,我为创建文化先进市卖过命,搞个副主任总可以吧?”

“那可是个清水衙门。”

“清水油水暂不管,先把级别搞起来。”吴云推心置腹。

“可我是个小锣娃。再说,你知道郑书记腻我,谢乐对我俩......”

“请你出马找宋正刚,你毕竟为他马前马后跑过。还有陈望春,他虽然烦我,但你们有红楼加干校的患难。郑谢可能卖他们的帐。”

赵振东又被抵到墙角了。会演戏的演人,不会演戏的做戏,吴云既会做戏又会演人。不出力吧,多年的“老感情”,人家还数次为自己大破天门阵。出力吧,不仅不愿而且厌腻。如果为刘文武,还可因自己有愧而抬胳膊,可这是为她跑官,而且她要跳出文化圈。溜之乎也!他斜一眼笑:“宋正刚的住址和电话没向我汇报,陈文化局长能为文化叛徒使大劲?”随之转身几步,从肖雪手里抓过张浩的轮椅。

张浩半睁半闭着眼,听坝下“夕阳红”的老人疯唱和儿童们打闹。好长时间不能正常上班,有时觉得自己想透了,有时又认为最好五十仍然惑六十而不知天命。在别人看来,跑了儿子半身中风还不要乌纱帽,是雪上加霜。他呈上辞职报告后,倒生出退隐江湖的轻松。不再颤颤兢兢看别人脸,不再如履薄冰的担心挨鞭子,总算从累人的磨盘上解脱出来了。

然而,心里又常冒出“月落星稀,鸟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杨芳第二次上省城时,老赵把印刷厂长也派去了,要他们从书号到校对盯着出书,并且把摊的自销书背回来,反正报社每年要办通讯员培训班。空落什么呢?书出了并没有多大成就感,齐白石90岁看自己70岁作的画说,看我年轻时画得多好!唉,自己是鸡扒命,到 “夕阳红”怕也红不了。唱小苍娃只能是第三职业,不如搞一个《夷水当代俊杰传》,由新闻注重事转向有血有肉的人。《汉江弄潮》、《楚星璀灿》或者干脆就以《楚歌》为书名,写杜兴国、周成柱、翠翠、盼盼,还有赵振东、孙云舟、汪岚等,“作嫁衣人”写作嫁衣人肯定顺手;还有夷河镇的韩厂长或许加上宋正刚。写他们的拳拳之心和一棵草顶一颗露珠。中国文化中有个极其夺目的部位叫“贬官文化”,屈原宋玉苏东坡若非遭贬,恐怕没有传世之作。也许笔力体力不逮,但应该学海边的那个小孩。那个小孩在海滩向大海扔活鱼,路人笑他瞎费力没有用,他抡起手中的鱼使劲扔出去说,起码对这条鱼有用。

“呜呜嗷嗷......”警笛尖叫而过,后边跟着郑天明及A市的一溜小车。他断断续续念一首仿明代王磐的《朝天子》:“警笛,喇叭,曲儿小腔儿大。官车往来乱如麻,全仗你抬身价。工听了工愁,农听了农怕......”

“你呀,现在胆子不小牢骚怪大。”赵振东刮他后问:“听说郑天明做工作,让周成柱重新加盟九州。”

“嗯,这一手很高明。既借助楚酒的财力,又通过小周拉小汪、老丁、老肖及你我的智力。”

“这家伙真会当官,文峰艺峦倒真得这种政治旋转力。”

肖雪从社长手里接过轮椅。赵振东去追吴云和老董,心想马子建解脱后肯定四处活动,谢乐也会替他游说。如果说刘文武和吴云在“*”中学会争权夺利,那么,马子建不到四十岁,龚安华才二十多呀。他不想和这些人较劲,癞蛤蟆爬在脚背上,不是怕它而是恶心它。猪往前拱鸡往后扒,他要找个值得较劲的地方。对,主动请缨上轻工局,那里还是块沼泽地,刘文武走后至今没人愿意去。如果市里同意去,如果市里同意,到那里去一是实在点;二是可在八亩地里尝试调整权老大钱老二文老三的座次;其三,悄悄地进庄,尽可能使九州酒海和文峰艺峦融为一体,九州或可更具时代感。想看我枯眉苦脸趴下?没门!嘿嘿,姓赵的又是一番天地。他突然偷笑,这辈子真与吴云扯不清,竟鬼使神差要顶她丈夫的位置。

吴云受到赵、张的冷落很没趣,便追上老董。无话找话地与老董闲谈。谁知刚谈几句,谈上了不该谈的话题:“老赵到底在求什么呢,成这个样了还不急流勇退?求官吗,求钱吗,求名吗,似乎都不像。也可能是求潇洒,却又经常把自己搞得焦头烂额。”

“他只是按自己的心思和性子,干什么都想干个名堂。如果说求个啥,就是求活得伸展,像他那外号‘穷快活’,活得快活。”董学凤对吴云向来不冷不热,这些话好象思考了一辈子。“至于是不是潇洒,他说过,登泰山流汗与挑土爬坡流汗是两码事,为办报动脑筋,与捞官抓钱伤脑筋怕也不一样。”

“跟头(耕读)”中学的农村妇女确实有了水平!但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吴云想回击“情敌”却缺乏底气。自己攒那么大的劲,除了一顶帽子和虚华,仍然没法和她比。还有老刘,啥时有雅兴与自己逛过凤翔湖?昨晚,他退了建筑工头的红包,人家忙拎来好烟好酒。今晚,他又撵到A市,请老领导为他洗身子和打“蚂蟥”搞火力支援。唱戏的才该穷快活,我怎么一点也快活不了。都是该死的马子建,还有想吃天鹅肉的老泄药,差点儿搞得牛黄马胆泻肚子。

肖雪推着张浩慢慢走,脸上冒出了热气。“多到外边转转很好,但别让风吹了。以后出来带上收录机,听听新闻和歌曲,对,关注一下我们的《记者之歌》征集活动。”赵振东把肖雪的红绒帽拉下来护住耳朵,

肖雪点点头。孙云舟去楚都文工团几天没回,翠翠又出了什么麻烦?社长和董姨、汪大姐和周经理真令人羡慕,瑞姨为什么不能与张总相濡以沫?小杨和小赵好了,龚安华和高丹能好么?郑强怕早和武汉小姐逛公园了,自己呢?那是一首什么诗?哦,等待一小时太久,假如爱情在那以后;等待一万年不长,假如终于有爱作为补偿。

“老赵,快点走,我们还有事呢。”董学凤不愿与吴云多谈,加快步子在前边喊。

是有事,赵振东向张浩、肖雪和吴云打个招呼,边追赶老董边哼《化蝶》的曲调自填的词:“曾经潇洒过,曾经窝囊过,曾经辉煌过,曾经倒霉过......”他给学春买了几盒《民歌精选集》磁带,小鸡听音乐长得欢,学春也能聊解忧虑和疲乏。还买了几瓶“小护士”和“雅倩”,老董用眼瞪他,他逗夫人说,皇帝也喜欢小姨子,我不会乘虚而入的。他们有一个大胆的“医案”:待杜遵宝平静时接他到楚都文工团。医院既可医病,弄不好也会越医越病。而老杜家那里有山川田野,有唱有笑,还能学农作画。记者作家诗人画家都应该本于自然,回归自然,那里有社会和人生之三味──美、理、情,有医治小肚综合症的良药——阔胸傲骨开心丹。

夷水有田歌:梁山伯送九妹出学堂,学堂外有一道粉白墙。粉白墙上画麒麟,麒麟头上顶凤凰。凤凰嘴里七个字,状元榜眼探花郎。

(全文完)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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