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肖行雨冲开办公室门,王忠国正惨呼哀嚎:“我的个娘欸——,这可怎么办呀!完了完了完了……”

一地碎瓷,章陌烟、小哇、王文龙、王忠国分立瓷罐残骸四角。

“赔钱!”王文龙看见肖行雨,肥胖的身躯球一样扑过来,“你媳妇弄碎了我的瓷罐子!你们得赔钱!”

肖行雨拦住愤愤的王文龙:“发生什么了?怎么会这样?”

“就刚才,我拿着罐子给你媳妇介绍,你媳妇忽然叫我给她仔细看看,我就把罐子递给她……”王文龙信誓旦旦比划,“我发誓我两个手就这么正常地递给她的!!哪知道她竟然没接住让罐子掉地上了!我跟你讲我绝对绝对没失手,是你媳妇没接住害罐子砸了!”

“好了好了,我大概知道了,”事况让肖行雨有点头麻,但他先技术性安抚住王文龙,“别慌别慌,多大点事啊!”

“什么多大点事?我花了154万呢,你们必须赔钱、赔钱!”王文龙脸上激动的表情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兴奋。

肖行雨拍了王文龙两下表示有数,然后赶紧跨到老婆身边,抓着老婆两边肩头上下好一番察看:“没吓着吧?”

章陌烟语调平静:“是他没递好,我还没伸手接他就放了。”

描述截然相反。

“你在说什么?!”王文龙一听跟点着的炮仗一样炸了,上来责问,“你再说一遍看看!这儿得亏还有人证呢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彦祖、忠国,刚刚你们都看得一清二楚吧,你们说说是我没递好还是她没接好,到底谁的责任??”

小哇此时此刻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王忠国则是用一种费解的眼光无声望着章陌烟。

“你们倒是说话呀!!“王文龙看着两根木桩气不打一处来。

“没、我没看清……”小哇鼓起勇气支吾了一声。

王文龙两只牛眼像铜铃似的一瞪:“什么?!小兔崽子你说没看清,我看你就是个吃里爬外的叛徒!忠国,你呢?你不会也跟你儿子一样也没看清吧?你想清楚了再说,我花了154万的宝贝我会她不伸手就放?!”

王忠国额角挂汗:“龙哥,确实情况发生太突然了,我听到声音响才注意。龙哥,这罐子贤侄说还存疑,不值这个价格的……”

“你想表达什么!”王文龙脸都气绿了,戳着小哇父子的手指一直抖,“好好、你们都在这里玩儿糊弄想做老好人是吧?哼,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呀?这瓷罐是我的的确确在正经拍卖会上拍来的,各种凭证手续都齐全,它就是值这个价。而且退一万步讲,也是她要看罐子才会发生这纰漏的,她不要看我也不会做把瓷罐给她这个动作,事情是因她而起,根源在她,现在她必须买回去!”

王文龙义愤填膺,胸口因大喘气剧烈起伏。

“坏掉的东西还能卖吗?”

办公室的玻璃投射进耀眼阳光,照着章陌烟绿藻般的长发包裹的皮肤白皙到半透明状,她吐出的字句像两栖动物一样冰冷。

肖行雨愕然一定,听了章陌烟这句话后,本来不怀疑媳妇是故意弄碎瓷器的也怀疑了。

“瓷罐不是我弄坏的,我为什么要买单?就算是我有责任,那也与行雨没有一点关系,”章陌烟又转向肖行雨,态度决然,“你不可以支付这笔钱。”

“贤侄贤侄!你可不能这样啊!”王文龙急了,一把抓住肖行雨,“她这么说不对,你们不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肖行雨已经不再理睬王文龙的喊冤,他眸色沉沉与章陌烟对视,瞬间明白了对方为什么刚才要自己先出去。

之前王文龙纠缠要他买下这个瓷罐的时候,显然章陌烟心里已经做了毁掉瓷罐的决定,但她不愿意自己牵扯进来,所以才故意把他支出去,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因不在场没有一点儿责任……这个女人甚至还留下了小哇和他爸做证人。

“为什么?”肖行雨问。

为什么要撇开自己独自一个人承担事情,他们不是夫妻吗?

章陌烟没有回答肖行雨的问题,反而向他提了一个问题:“你这辈子有买过赝品吗?”

肖行雨看不透眼前的女人为什么问这个,缓缓摇头:“没有。”

章陌烟有些满意地嘴角微抬,而后道:“如果你今天买下这个罐子,那你就有了。”

肖行雨瞳孔一颤,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从天灵盖哗啦啦淋下!

今天这个瓷罐根本不是花154万的问题,搞不好是要赔上他一辈子的名誉的……章陌烟,他媳妇,这种为计深远不禁让他肃然起敬,也心疼得眼眶都开始发酸。

小哇和他爹这会儿也一动不动了。

肖行雨一阵没说话,过了几秒,变脸似的以万般无奈的语调对王文龙痞笑道:“王队啊,你看到了,我这真是没办法,内人性子就是这么刚烈。”

王文龙脸气得已经完全没血色了:“好、好、好……你们一个肖家,一个陈家,说起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竟然这么耍无赖,你们不想要梅瓶了吗?!”

肖行雨笑容友善的一叹:“想啊,但眼下看来注定是无缘了。”

王文龙上下嘴皮子张开刚想再说话,章陌烟的声音又情绪不高不低地响起了:“陈家、肖家、耿家、王家,从前都是赫赫有名的瓷门,为什么到如今只有肖家成了传承北宋青瓷的中流砥柱呢?肖家和另外三家究竟哪里不同?”

“哪里不同?”王忠国迫不及待追问。

肖行雨提过来一张椅子给章陌烟坐,自己则一副乖巧洗耳恭听的模样将手搭在椅背上,好像在无声宣示主权炫耀媳妇。

章陌烟对他会心一笑,而后神色又归于严肃,就如同她对谁都是一副坚冰模样,肖行雨是唯一能让她温柔以待的特殊。

这种特殊着实让肖行雨心里暖烘烘的,不怪他被迷得不着四北的。

“肖家出色于同行的,我相信是因为他们在研究和发展的过程中讲究尺度,”章陌烟思考着认真道,“尺度是一个重要的思考方式,它衡量着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可以做的事又可以做到什么程度。这种限制使他们在近千年的时间里不能肆意妄为,所以他们没有像陈观复一样与虎谋皮、没有像耿家一样重心位移、更没有像你们王家一样出走瓷界。所以今天,我们处事仍然要面临尺度的思考,虽然梅瓶我们很仰慕很想得到,但是有些事情是不可以越界的。”

章陌烟的话叙述平淡,可听进人心里,说不出的振聋发聩。

肖行雨大受震撼,他在肖家从小长大都提炼不出这种道理来,没想到章陌烟却能就此一语中的,这是不是她对照陈家的现状体悟出来的?他不知道,或许看透过生死的人观察事物更能一眼看到本质。

“陌烟,”肖行雨轻抚章陌烟的长发,一时感慨良多,最后却只说了,“说得真好,我以你为荣!放心,有我在,今天随便王队怎么兴师问罪,我们一起承担。”

二人彼此交换过信任的眼神,一齐严阵以待地看向王文龙,却不料本该气急败坏的王文龙突然两只手拍得啪啪作响,大笑着道:“太好了太好了,贤侄、贤侄媳妇,恭喜你们通过了考验!!哈哈婶啊,你现在应该对这两位小辈放一百个心了吧!”

章陌烟和肖行雨同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坠雾里,只见王文龙欢快地挪动身躯跑到对过一面白墙,从一件挂着的制服胸口口袋里取出一部手机,手指一点转换了一下摄像头,对着手机屏幕视频大声道:“刚才的场面您老都看见了吧?他们说的你也都听到了吧?放心吧,我给你验过了这两孩子好得很,您快过来跟他们见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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