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啊，生活 542 ： 九棵树

成芸最害怕这样，每每这样的姿态总会勾起她不堪的过往。可是她没权阻止别人尊重自己。“师傅，给我打两菜一汤，随便什么蔬菜都行，不要荤菜。”成芸不吃荤菜，那都是野味，她吃不怪。加上这些天，来了孕期反应。闻道腥味，成芸都想要呕吐。

给成芸打过饭的师傅们，他们都不容易忘记成芸不吃荤菜。毕竟这里打饭的，不是男的，就只有成芸一个人。但是，成芸每一次打饭的时候，都要恭敬地对师傅说一遍自己不吃荤菜。里面的男人们貌似很喜欢听成芸跟他们说话。

回想着从前的这一波姻缘，常青心里边是激动得要命，眼看自己是真的可以娶成芸为妻了。

成芸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未来，当真是即将要圆了儿时的花梦，激动的情绪不亚于常青。她迫使自己平静下来给常青讲述着自己和常青这一门亲事的由来：

常青不在家的那些日子，老余酿酒兴趣正浓。刚好老成也有这方面的爱好，老余还时不时来到成芸家里和老成切磋技术。

成芸得知来的人是常青的父亲，尊敬十分。而勤劳善良，活泼漂亮，和规矩体贴的成芸，也很快就使老余另眼相待，都有一万个心愿，想要这姑娘来做儿媳，嫁给小儿子常青。

有一天，在和老成喝得半醉之时，老余就趁机对老成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要与老成做亲家。老余可是酒醉心不醉，他认为凭家室财力以及才貌，老成都有可能不同意，何况自己的儿子常青还不在家中。要是办砸了，就当是酒性胡说罢了。

没想到，老成居然同意将女儿成芸许配给常青。

老余再次确认问老成，怎么也不问问女儿答应不答应。老成直说道：“哎，你我的交情，儿女终身大事，父母做主，放心吧。”可把老余给乐得。

话虽这么说，老成是个心细的人，自老婆去世后，他一手把成芸拉扯大，女儿的心思，他自然清楚。何况常青的为人，老余家的家风，他也是极为认可的。人醉着酒，心却是跟老余一样醒着的哩，方才爽快地答应了老余，一门就连常青自己都不知道的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常青感激父亲生前给自己安排的这一门天大喜事，可惜不能再报答了。

常青与成芸今天都彼此知晓了对方的心意，这两个青年男女的人生便从今天开启数不尽的交集与曲折。

当他俩回到常青家的时候，老成跟母亲已经谈好了大喜之日，就定在十天后的黄道吉日。

“跑哪儿去了，等你半天。”老成责备女儿道。

“没去哪儿呀，周围随便转转。”成芸兴喜的情绪藏都不好藏。

从早到现在，饭都不吃，干聊了许久。老成简单再跟常青交代上几句，带着成芸走了。母亲留住说吃了饭再走吧。老成戏说下次不迟不迟，以后会常来吃饭的。

老成父女俩离开后，刚去田间收高粱，满身都是高粱灰的哥哥常顺走到常青这边，询问老成父女俩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母亲笑着答道：“好事情，常青要成婚啦。”

“喔，真的，谁家姑娘啊？是老成家的成芸吗？”常顺听说自己兄弟就要结婚了，笑得跟母亲一样合不拢嘴。

“是啊，是啊。人家姑娘都等常青回来好久了，这门亲事是你们老爸还在的时候就定下了的。”母亲越说越来劲了。

“常青你真有福气哈，成芸是个好姑娘。”常顺又说了几句吉利的好话后，奔屋里去拜见嫂子，汇报这一天的劳动成果。

这一天晚上，常青翻来覆去，实在兴奋得睡不着，心里就跟吃了蜂蜜似的甜百倍。但常青不知道的是，另一个屋子里的成芸此时也感动得一个人流着泪水，怎么都睡不着了。从小，这个小女孩就爱上了孩堤时期的常青，她幼稚地认为自己爱常青，常青也就会爱自己。

一年又一岁，光阴让成芸慢慢明白一个道理，也许自己爱常青，但常青却不一定会爱自己。成芸的爱只能被深深埋藏在自己一个人的心底，她苦苦等了好些年，祈祷梦想成真。

成芸相信自己可以获得美丽的爱情，但她从来不认为，拥有心目中的那份恋爱居然就是现在。成芸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盼了很久的一件事情，在真正实现的时候，反而会觉得突然。

或许，这就是生活啊，再平淡无奇的村庄里，也公平地拥有这样看似普通，实则意义非凡的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自常青回来，母亲就有了一个听她唠叨，陪她吃饭的人，心里变踏实了好多。今天，老成主动过来谈亲事，这个惊喜催母亲在这个夜里睡了个甜美而舒适的好觉。同样是女性，母亲也和成芸一样的脆弱，常青与成芸俩的亲事足以让母亲在这个艰苦的日子里得到最温暖的安慰，她感觉眼角湿漉漉的，并用手去擦拭，擦着擦着就不小心睡着了。

第二天母亲早早地做好饭，叫常青草草吃过之后，自己又拿塑料盒子装上十几个小馒头，再用玻璃灌桶装了满满的咸菜，加上四双筷子。

“穿坚实点，跟我去干活。”母亲对常青吩咐说。

“我们去哪干活？”常青早就忍不住要问了，“妈，带这些东西做什么去呀？”

“问这么多干嘛，你跟着我走就行啦。”母亲神神秘秘地，打算给儿子一个惊喜。

常青想知道，但是母亲不说，自己也没办法啊。他速度回屋里换上了一身专程苦力时才穿的装备，上上下下一名副其实的好农民。“我好了，走吧。”

母子俩走出院子，穿过自家的那片高粱地，沿着一条小道走了好远。常青耐不住又问母亲到底是要去哪儿，母亲仍然不肯说。又走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天哪这距离够远的，相当于从自家去成芸家的两三倍路程。

“妈，你们来啦。”成芸站在院子门口，走过来迎接常青母子俩。

这是一个小四合院，就在郁郁葱葱的林子深处，看上去得有些年头了。外围的墙面一半是砖砌的，上面盖有层层叠叠泛红的瓦片，以防雨淋；另有一半却是木框结构，脚底垫着

不对啊，成芸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今天要在这里做什么事？母亲不说，常青倒是很想过去先问问成芸。但没能如愿，因为，他发现这里除了成芸，还有她的老爹老成也在院内。

“哎，我们来晚啦。”母亲说着，回头眼神示意常青赶紧进去，人家成芸们都早到了，不能失礼与他们。

一个饭盒里，底部填满洁白的米饭，盖着一层淡绿的炒野菜。打饭师傅眼睛贱溜溜地看着成芸，一勺子舀出来，两个一毛不剩的鸟的脑袋丢进成芸的饭盒。

成芸被吓一大跳，退开步子，好像踩到了后面的人，“对不起，对不起！”

“哎，姑娘，你也来吃饭啊。”踩到的人是马夫，那晚成芸给他疗伤擦脸的老叔叔。

“老叔叔，怎么是你啊，很久没有见到你了，你还好吗？”

“我好着呢。”马夫还是留着刚出来时候的长胡子，长头发。

“刚刚踩到你了，对不起啊。”

马夫开怀大笑，说踩死他都没事。“饭打好了吧，走，过去坐下来一起吃。”马夫主动端起成芸的饭盘，向成芸指了指自己的饭桌。

成芸接过去马夫手中的饭盘，走回到窗口，低声请求道：“师傅，这鸟头，能不能给我换一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