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皇甫嵩方才从悠悠中苏醒。

此刻的他躺在大帐中的床榻上,面色显得有些憔悴,鬓角也增添了几缕白发。

“咳咳!”

皇甫嵩咳嗽了两声,身旁伺候的侍从猛然警醒,顿时欣喜若狂:“将军,您醒来了?”

皇甫嵩显得十分疲倦,但却想要强撑着坐起身来:“扶我起来。”

侍从不敢怠慢,赶忙搀扶起皇甫嵩,随后倒了碗水递过去:“将军,喝点水吧。”

皇甫嵩咕噜灌了口水,只感觉疲态舒缓了许多:“最近怎样?河对岸有何动静?”

侍从不敢遮掩,如实回答:“将军放心,大营一切正常,曹将军正在主理军务,河对岸也没有丝毫的动静,倒是朱儁得知战败,已经撤退回原本的防线。”

“将军。”

侍从揖了一揖,轻声道:“小人这便去寻曹将军,有何军务上的事情,您直接问他即可。”

皇甫嵩忧心战事,缓缓点头:“好,去吧。”

侍从颔首:“诺。”

旋即。

躬身行了一礼,倒着离开了大帐。

不多时,曹操掀帘而入,径直走上前来,欠身拱手道:“末将曹操,拜见将军。”

皇甫嵩摆手示意其一旁落座,轻声道:“孟德,最近可发生了何事?你仔细说与我听,不可遗漏半点细节。”

“诺!”

曹操简单回应一声,随即长舒口气:“将军先且放心,一切如常,王昊没有半点动静,东西两翼只是折损了一支小队而已,没有真正伤到筋骨。”

“唯一有些战略价值的情报,便是张郃引兵到了河内,与张辽一起在河内方向驻扎,总兵力约莫一万五千人,其中鲜卑突骑便有六千余骑。”

皇甫嵩眉宇微皱,不由感到讶异:“鲜卑突骑竟有六千余骑?若是再加上白马义从,其部骑兵怕是不少于一万骑,难不成他们只有五千步卒?”

“非也。”

曹操飞快摇了摇头,直言道:“白马义从自从战败冯宿后,便引兵返回了鲜卑,没有追随张郃一起南下。”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鲜卑内部依旧不稳,白马义从不敢擅自离开,鲜卑王庭仍需要公孙瓒坐镇坚守,以威慑宵小之徒。”

“至于这六千鲜卑突骑,末将猜测,绝大多数也出自鲜卑王庭,与东西鲜卑的干系不大,他们此番追随张郃作战,不过是表个忠心而已。”

皇甫嵩捏着颌下一缕胡须,饶有兴致地点点头:“确实如此,除此以外,可还有别的情报?”

曹操略一思忖:“哦,差点忘记了,还有个情报,将军或许感兴趣。”

皇甫嵩哦的一声:“是何情报?”

曹操回答:“东部清河战场的主将,乃是您的老朋友卢植。”

“谁?”

皇甫嵩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卢植卢子干?”

曹操肯定地点点头:“没错,正是此人。”

嘶—!

皇甫嵩不自禁倒抽一口凉气,脑海中思绪顿时飘飞,一连串的疑惑浮现脑海:“王昊竟然将卢植派往东部战场,正面战场由皇甫郦负责?”

“嗯。”

曹操皱着眉,吐口气,面有惑色:“末将也觉得非常奇怪,按照常理,理当由卢植引兵在正面战场,而由皇甫郦引兵赶往东部战场才对。”

“但是现在......”

话锋一转,曹操眉头皱得更紧:“竟是卢植在东面战场,简直是不可思议!”

皇甫嵩不断思忖着其中的关键,一个可怕的结论逐渐浮现脑海:“难不成,东部战场的卢植才是真正的主力,正面战场的王昊乃是牵制我军的疑兵?”

曹操深吸口气,不敢苟同,遂摇了摇头:“可是将军,东面战场的卢植总兵力不过八千,且有三千是骑兵,这些兵力自保有余,但进攻不足。”

“而且,傅燮已经战死,陶谦更加不敢冒进,短时间内,怕是只能坚守,如此一来,卢植是断然不可能突破陶谦封锁的。”

“言之有理。”

皇甫嵩捏着颌下一缕胡须,饶有兴致地点着头。

曹操此人对战局的分析颇合情理,一眼便知是精通兵法,腹有良谋之辈,也正是因为如此,皇甫嵩才越来越重视曹操,甚至现在已经成为军中的二号人物。

皇甫嵩凡是遇到事儿,也愿意与曹操一起分析,两人取长补短,才能更好的完成此次狙击王昊的艰巨重任。

“不过......”

话锋一转,皇甫嵩竟主动询问起了曹操的意见:“以如今双方之态势,孟德以为,那王昊至今毫无动静,却是为何?”

“这個......”

曹操的声音略微拉长,眉宇紧皱:“实不相瞒,曹某最近也一直在思考其中原因,但截至目前也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唯一......”

“唯一什么?”

皇甫嵩皱着眉,期盼的目光盯着曹操。

曹操倒也不敢有丝毫隐瞒,直言道:“唯一勉强算是合理的解释,末将以为,那王昊碍于我军在河水的布防,正在等待绝佳的时机。”

“只是这个时机为何?”

言至于此,曹操缓缓摇头,一脸懵逼:“末将实在是无从所知。”

皇甫嵩忽然想起此前曹操对王昊战略的猜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或许,王昊当真在等一个真正的战机。”

一念至此,皇甫嵩内心不由地惶恐不安起来:

“孟德。”

“在。”

曹操揖了一揖。

皇甫嵩吩咐道:“你速速派人汇报丞相,让他派兵增援前线,尤其要做好南阳一侧的防务,时刻警惕侧翼方向的威胁。”

精通兵法的曹操皱了皱眉:“将军,您的意思是王昊的奇兵会从南阳方向过来?”

皇甫嵩吐口气:“孟德,你别忘记了,王昊曾在凉州作战,而且颇有人脉,若是他振臂一呼,难保没有人愿意为他冒险行事。”

“而从关中到南阳,便有武关道可以通行,算算日子,恐怕应该已经能到南阳境地,南阳的袁术不值得信任,必须要加强提防。”

曹操深知袁术是个纨绔子弟,若真有一支奇兵过武关道杀奔南阳,只怕袁术连抵抗都不会抵抗,直接便会弃守,届时南阳大乱,必直接影响汝南。

而距离汝南最近的兵马,毫无疑问是皇甫嵩、朱儁的这两支兵力,不管他们谁引兵驰援汝南,那王昊势必趁势渡河,从而彻底扭转战场的被动。

不得不承认!

这一步棋果然绝妙,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旦得手,后果不堪设想。

曹操深知此事的严重性,为以防万一,他忙不迭起身,朝着皇甫嵩匆匆行了一礼:“将军,末将这便派人通知丞相。”

皇甫嵩大手一挥:“快去!”

曹操颔首:“诺。”

旋即。豁然转身,离开大帐。

待曹操离开以后,皇甫嵩掀开被子,起身下榻,招呼侍从上前,再次穿戴好行头,便端坐在帅案前,双眼仔细盯着平铺在案上的地图,陷入沉思。

虽说皇甫嵩对于战局有了初步的判断,但他绝对不会满足于此,在没有确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之前,他会始终保持绝对的冷静,分析多种可能。

自从董卓战死以后,关中凉州便落入了马腾之手,马腾与王昊颇有情谊,若非王昊慧眼识英雄,又岂能有马腾的今日。

若是王昊一纸书信送往马腾手中,难保马腾不会起兵杀奔河洛,与张郃合兵一处,共同对付河洛驻军的朱儁,所以不止南阳有风险,朱儁那里亦然。

蓬!

一念至此,皇甫嵩拳砸帅案,咬牙切齿:“来人。”

帐外转入个士卒,欠身拱手道:“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皇甫嵩狞声道:“速速派人通知朱儁,让他务必小心从关中方向杀来的兵马,不得有误。”

士卒颔首:“诺。”

旋即。

豁然转身,出了大帐。

望着士卒转身离开的背影,皇甫嵩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心中暗自言道:“王昊,我倒要瞧瞧你能坚持多久!”

*****

豫州,汝南。

丞相府。

啪!

袁隗一巴掌狠狠地拍在帅案上,炯炯朗目盯着下方的传令兵,声音如同煌煌天雷般乍响,狞声喝道:

“你说什么?傅燮战死、孙坚战死?东西两侧的战场,现在全线都处于防守态势?”

“没......没错!”

传令兵吓得脸都绿了,连声音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那王昊在并州早已埋伏好了一支兵马,至于甘陵县,是因为卢植引兵及时赶到,这才将傅燮围在城中,从而一举歼灭。”

甘陵一战的确非常凶险,明明已经唾手可得城池,却偏偏因为幽州军的悍不畏死,与傅燮展开巷战,硬生生把战局给拖赢了。

否则,甘陵县一旦落入陶谦之手,那么敌我双方的局势会在顷刻间发生扭转,从而牵制正面战场的王昊,不得不分兵兼顾清河。

如此一来,皇甫嵩便可以将全线战场向前推进,三个方向的兵马全力冲击王昊的防线,从而真正打赢这次战斗。

但可惜......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即便傅燮已经占据了先机,但双方军队在作战能力上的差别,实在是难以轻易抹除,这才导致甘陵一战,功败垂成。

“该死!”

袁隗暗自啐了一口。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堂堂北地皇甫嵩,在面对王昊时,竟然也如此的被动。

许久没有传回捷报还自罢了,而今竟然一下子送回来两封败报。

虽说东西战场的主帅不是皇甫嵩,但他作为统筹全局的主帅,仗打成这个样子,与他有分不开的联系。

不过......

老谋深算的袁隗还是及时收敛住了自己的脾气,缓缓坐在上首,目光落在下方传令兵身上,试探性地言道:

“罢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一点怨不得义真,只要能守得住河水这条防线,待朝廷缓上两、三年,必可一举攻破冀州,横扫河北。”

“劳烦你回去告诉义真,黄河是最后一条防线,务必要为朝廷守住!”

“诺。”

传令兵欠身拱手。

旋即。

躬着身子,怯生生倒着离开大殿。

可他前脚方才离开,后脚便有侍从急急赶来:

“丞相,东郡方向来人,说有要事,谒见丞相。”

“又是东郡!”

袁隗方才压下去地怒火,噌得窜到了嗓子眼里,他心里隐隐浮现出一抹淡淡的不安,愠色霎时间浮在面上。

“丞相,那您......到底见还是不见?”

“让他进来!”

袁隗大手一挥,厉声言道:“我倒要瞧瞧,东郡到底发生了何事!”

侍从颔首:“诺。”

旋即。

躬身离开大殿。

不多时,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急匆匆入殿,欠身拱手道:“下官刘延,拜见丞相。”

袁隗摆手示意其起身,捏着颌下一缕胡须:“是皇甫嵩派伱来的?”

“没错。”

刘延揖了一揖,旋即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笺,双手奉上:“还请丞相过目。”

袁隗接过信笺,拆开,浏览后。

嘶—!

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两道白眉当即皱起,诧异地盯着下方刘延:“你可知信笺内容否?”

刘延摇了摇头:“下官不知。”

袁隗试探性询问道:“现在东郡方向的战况如何?”

刘延如实回答:“我军与幽州军隔河相望,据可靠情报,对方正在打造战船,意图强渡黄河,与我军决一死战。”

袁隗暗松口气,捏着山羊胡的手缓缓捋着:“你且回去吧,转告义真,近期便会派人支援东郡防务,至于其他事情,也会另有安排。”

刘延揖了一揖:“诺,下官告辞。”

旋即。

躬身倒着离开大殿。

望着刘延离开的背影,袁隗再次展开信笺,仔细思考着这种战术的可能性,心中愈发感到后怕,若是此计当真得逞,豫州必败无疑。

好一个王昊啊!

没想到你小子年纪轻轻,心思竟缜密至此,若非皇甫嵩洞若观火,提前识破了你阴毒的诡计,我豫州朝廷必为你这贼厮所害!

“来人。”袁隗招呼一声。

“在。”侍从一揖。

“速速唤文稷来此,不得有误。”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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