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异出来的时候,正好和年轻人的眼睛对上。

此人让张异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

但他确定自己没有见过此人,但这个青年却朝着他行了一个礼。

“张异你醒了,过来吧,本宫给你介绍介绍!”

朱标指着他身边的官员,张异目光也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

“此人当年你提了一嘴,父皇也从轻发落了他,你可想起他是谁?”

“额?”

张异一时间也不知道朱标说的是哪件事,毕竟他跟朱元璋提过许多建议。

那官员见他一时间想不起,只是低下头道:

“方克勤,见过国师大人!”

“原来你是方克勤!”

张异恍然大悟,如果是他,那就不奇怪了。

当年张异发动空印案的时候,除了给老朱做一些心理建设,让他不要大开杀戒之外,也会提示一些人不该杀。

不过朱元璋听不听自己的,那就不是他能做主的。

方克勤,正是张异当年提一嘴的人。

他之所以会让张异多提一嘴,是因为他有个名垂青史的儿子。

张异的目光,马上落回刚才那个青年身上。

“你是方孝孺?”

青年闻言一愣,张异为什么认识他?

此时的方孝孺,并不曾入朝为官,他赶紧回答:

“回禀国师,小生正是方孝孺,字希直。”

果然是他,姚广孝说的天下读书人种子,被野史误导,传说是华夏惟一被诛十族的主角人物。

张异虽然不如姚广孝那般看得起方孝孺,。

对于他的评价也远不如姚广孝高,但能见证这样一个历史人物,也是好奇。

“不知道国师从何处听闻小儿的名字?”

方克勤忍不住询问张异。

张异自然解释不清,毕竟他儿子初入仕途,那是洪武十五年的事。

而且在那之后,被皇帝看中,又是更久远的事。

张异说不出,但当了这么多年的神棍,他轻笑一声,故作神秘,便是将这件事给糊弄过去。

只有朱标深深看了方孝孺一眼,能被张异记住名字的人,可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呀。

“方克勤,见过国师大人,也谢过国师当年救命之恩!”

方克勤见得不到张异的回答,只能转移话题。

他十分郑重,朝着张异拜下。

他拜下,方孝孺自然也要跟着老爹跪拜。

张异笑笑,只是好奇问:

“空印案,本身就是我挑起的,难道你不恨我?”

张异如此直白的言语,让老方登时语塞。

他当个知府当得好好的,突然天降横祸,一个空印案,差点让全国各地的主印官员全部去见了阎王。

对于这样一个人,方克勤感激有,但对张异肯定谈不上好感。

而他又是个嘴笨的人,一时间也不能说出什么场面话。

方孝孺见父亲如此,主动接过话:

“空印案一事,国师是发现问题,又不是制造问题,我父亲自然谈不上怪罪……”

发现问题,制造问题?

他一句话将张异和空印案之间的关系,说得明明白白。

张异回头,对方孝孺稍微有点改观。

这家伙能入朱元璋,姚广孝的法眼,确实不错。

儒家乃是天下经学正统,也吸收了天下最好的人才。

张异只觉得可惜,那个被称呼为读书种子的方孝孺,其实在建文帝那里的表现,实在太过一般。

不过,方家父子说没有怨气是假的。

那个制造问题四个字,其实也暗示张异是为了打击政敌,才主动将问题抛出去。

这件事的责任自然不在他身上,可他也确实造成了许多官员的落马和离散。

张异呵呵笑,却并不在意方家父子对他的看法。

反正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都不耽误他过日子。

“原来方大人,就是陛下特意安排到矿上的管理者……

行,那我带方大人去走走吧!”

“不用了,本宫今天已经带他走了一遍,也将你的理念跟方大人说了!

方大人对你的想法,也很是认同!

他会按照你留下来的做法,继续执行下去……”

朱标笑道:

“你到时候陪我上京就好,这里有方大人看着,你应该信得过!”

张异闻言点头。

方克勤对他有没有意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矿山的关系错综复杂,利益颇多。

地方上的士绅,矿上的官员,都喜欢从中分一杯羹。

他需要一个正直的官员,为他守护好他的成果。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一定不负使命!”

“那行,就拜托方大人了!”

张异也明白,朱标这次亲自来矿上,就是要带他离开的。

在离开之前,他也想好好利交代一下。

将方克勤拉到一边,张异开始耳提面授。

方克勤对他虽然隐约有些意见,却也是工作认真之人。

随着张异对他的工作规划逐步展开细说,方克勤一开始的态度,也逐渐变得端正起来。

张异的本事,坊间多有传闻。

可是真正做起事来,他才知道这位国师的本事,并非空穴来风。

科举虽然选择了不少人才,但真正能称得上能吏的官员其实不多。

而方克勤就是这些官员中,偏向于实干派的人。

张异所言的细节,听在朱标耳中,都未必能理解他安排的深意。

只是真正经历过基层的人,才明白张异真心为百姓着想。

从一开始的疏离,到后来的恭敬,等到张异说完的时候,方克勤的心中,对张异已经带着一丝尊重。

张异也一直在观察方克勤,也是满意点头。

虽然他对士大夫集团,一直不存在什么好感。

但阶级是阶级,个人是个人。

谁也不能否认,这世界上有将百姓视为猪狗,不当为民的人,也有一些真心实意,想为百姓做事的人。

当年孔子留下来的经典,经过千年的演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读,也有自己遵循的道理。

有人从中悟出权,从此阶级化了儒教。

可也有一些苦修士,愿意去践行为,为生民立命。

一番交谈下来,张异对方克勤的印象不错,而方克勤对张异,也彻底改观。

他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再次拜下。

“请国师放心,本官不懂您所言的技术,却明白您改革的苦心!

当年臣在济宁府当知乎,见证过百姓的苦楚!

您若真能让一方百姓,过上您所说的好日子!

本官拼了命,也要守护好这份成果!”

“贫道相信方大人,就拜托大人了!”

张异也给对方一个回礼,方克勤识趣,知道朱标和张异有事要谈,主动告辞。

他已经迫不及待,去接手矿上的工作。

“你似乎对方大人的儿子,很有兴趣?”

张异见朱标好奇,就将关于方孝孺的故事说给朱标听,不过诛十族这种不太靠谱的说法,他是没说。

“读书种子?”

听说无论是自己的父皇,还是姚广孝,乃至朱棣对此人都有看中。

朱标来了兴趣。

此人是朱元璋留给他的肱股之臣?

这等人才,几乎预订就是他的班底。

朱标对方孝孺升起一丝爱才之意,却又眉头皱起:

“但听你所言,他似乎又没有做下真正的大事,至少,朱允炆削藩一事,明显就是一件蠢事!

先不说这孩子做的对不对,就算要做,也不是这种做法!

如果方孝孺真是人才,他应该劝谏皇帝,而不是任由他胡闹……

本宫倒是觉得,此人……言过其实。”

张异闻言点头,朱标的感觉正是张异的感觉。

方孝孺在许多方面很优秀,也许是文章,也许是策论,

但他真正站在属于他发挥的舞台的时候,他的表现出了忠心,确实乏善可陈。

老朱能看中他,姚广孝能推崇他。

证明他至少从面上表现出来的潜力,是很不错的。

至于后边……

嗯……

“大概是,不接地气吧!”

张异一句话,大概也点明了问题所在。

“人用还是能用的,不过要看怎么用……

至少现在他还年轻,可以引导!”

张异一说话,朱标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你是不是准备将他带走?”

“殿下还记得咱们这次去北京的目的地之一吗,那就是忽悠姚广孝上船……”

张异说道:

“反正是忽悠,不如让方孝孺也掺和进来,他既然能被人称为读书种子,这种政策面的工作,很适合他去做……

反正是个人才,又是个愚忠之人,这种人用着总没有坏处!”

朱标一想也是,如果是别的太子说想用一个人,大概还会顾虑皇帝的感受。

可是他和老朱,基本上不用去在意这种细节。

于是几天后,朱标和张异启程的时候,年轻的方孝孺也跟着朱标的队伍,离开此地。

张异回头,望着这个他亲手打造的城镇,然后头也不回,坐上了朱标的车辇。

“这次北伐,注定是要失败了,虽然我军控制了许多漠北的要地,但终归是没抓到元帝……

父皇如今,正在找那个可能泄露消息的人……”

“会不会是?”

张异想起一个人,若有所思,朱标摇头:

“肯定不是你大舅哥,王将军如今在海上,正从海路进宫中南半岛。

他就算再有心,也没有渠道知道大明的布局,

所以看似你大舅哥最有嫌疑,其实他反而是父皇第一个排除的对象……”张异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何尝不知道王保保不可能,但他还是需要让某些话从朱标口中说出来。

“至于其他人,不好排查!

因为北伐的事,知道的人太多了!

父皇也没想到,这些人居然会不战而逃,他们应该有别的图谋!”

张异闻言默然,他的看法和朱标差不多,但如果让他来猜测谁是泄密者,他也猜不出来。

也许是朝中某个大员,也许是蒙古人的奸细没抓干净,谁知道呢?

太子朱标的车队,一路前进。

朱标并不急着去北京,而是一路上,在张异的指点下探查地方。

张异此次出行,目标可并仅仅在矿山。

利用一座矿,创造一个资源型城市,然后再通过物流,将生产出来的产品销售出去。

这一路上,沿途的州府,如果都能受到好处,那就是再好不过。

而且,他心目中第二座依托于能源而建造的城市,也在规划中。

“石油?”

依然还是在山东,张异已经有了第二年的规划。

“没错,石油!”

石油的开采,放在这个时代并不可能。

不过张异却知道,古时候依然有许多天然的油井。

“依靠沿海,去建设一座工业性城市,然后通过海运,和南方形成经济互补!

也许北方的经济,依然压不住南方!

但南北均衡,帝国也会稳固许多!

北方有许多矿场,可以发展重工业,加上纺织业等等,经济应该不会太差。

而南方自有南方的优势,我们可以……”

方孝孺就在一旁伺候张异和朱标,他年岁比张异大一点,但在张异面前,却犹如一个懵懂孩子。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这就是张异给方孝孺的印象。

他一开始,能忍得住不插嘴,不过出于对未知的渴望,他开始询问张异一些问题。

张异对于他提出来的问题,知无不言,一时间,方孝孺对张异的好感大增。

不过自然科学类的东西,他终归只是好奇。

方孝孺对于政务的管理类的学科,更有兴趣。

“希直,我看你平日和我聊天,却和其他的儒生不同……

比起之乎者也,你似乎更加关心民生!”

“国师曾提出人间道教的理念,又影响过佛门落实人间佛教!

一开始,希直其实不理解国师的做法,直到孔先生提出新儒家的理念,我才恍然大悟……”

方孝孺解释,张异有点明白为什么他认识的方孝孺不大像史书中说的那位一样。

因为孔讷掀起来的新儒家运动,影响力比想象中还要大。

新儒家,说白了,就是想要挣脱理学对儒家的解释和定义。

孔讷作为这件事的倡导者,被许多老学究视为眼中钉。

在这种撕裂的思潮中,朱元璋抓住机会,支持孔讷。

确实也攫取了一部分利益。

而新思潮带来的影响,使许多年轻人,也在改变自己的看法。

方孝孺很显然,就是被孔讷影响的学生之一。

而孔讷的所谓新儒家运动,受到张异影响更大。

新儒家除了解释经典之外,还有一个就是崇尚务实。

所以方孝孺的行为模式,才会如此不同。

“你想学我得本事?”

张异突然开口询问。

方孝孺想了一下,却是摇摇头:

“先生的做法希直佩服,但先生的理念,却和我得认知有误差……

且这些东西,希直自认为,学不来!”

他说完,本以为张异会生气,但后者却依然笑嘻嘻:

“你倒是跟我那位徒儿很像,也许你此去北京,跟他聊聊,会有不小的收获!”

“是那位姚广孝大师?”

姚广孝从和尚到道士,这件事在京城颇为有名。

但他的名声为外人所知,却是这些年主持《日月时报》。

新儒家和理学的论战,还有关于治理天下的理念。

大家在日月时报上,时有争论,姚广孝有时候技痒,也会亲自下场。

他言语犀利,虽然是道士,但一身儒学的本事,并不亚于当世大儒。

虽然他出手的此书不多,但在某个小圈子里,他也是被人公认的做有大学问的人。

哪怕是立场对立,但宋濂都夸过他。

“没错!”

张异见方孝孺提起姚广孝,满是钦慕的模样,不由暗笑:

“父皇想发行大明宝钞,但也知道这件事非常小可!

所以他让我来询问一下国师,国师给我举荐姚广孝!

希直,你这几日也从国师这里听到了关于宏观经济的知识,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关于大明宝钞的运作之中……”

太子朱标趁机询问方孝孺,其实他将方孝孺带在身边,本身就有这个意思。

方孝孺闻言,喜出望外,赶紧给朱标跪下:

“若是太子殿下不弃,草民自然愿意!”

“等去了京城再说吧,我那徒儿跟我一般,也不是肯随便出山的主。

回头少不得,还需要我挂个名……”

就在这种愉快的氛围中,一行人终于走到了应天府。

如今这座叫做北京的城市,只是远眺,就让朱标激动不已。

这里是大明未来的国都,也是他下半辈子的安居之所。

朱标从锦衣卫的密奏中,看过太多关于这座城市的东西。

如今能亲眼所见,自然最好。

“殿下,咱们就这样,微服出巡?”

方孝孺本以为会有人接朱标,谁知道朱标临近城里的时候,却麻利地换了衣裳。

他也不是第一次微服出巡了,动作很快。

方孝孺才发现,跟着朱标的锦衣卫,也在不知不觉中换装了。

北京的城门口,车水马龙。

张异等人也不搞特殊,在城门等着排队进入。

朱标观察周围防卫的士兵,见他们认真负责,朱标暗自点头:

“看来我大明的军队,还是不错……”

终于轮到他们的车辇进城,朱标迫不及待掀开帘子。

“这里,太美了……”

他看着硬化过的路面,还有绿化过的绿化带,忍不住赞叹。

方孝孺比朱标还不堪,早就被北京城的景色所迷惑。

倒是张异显得很平静,如今的北京城除了新,对他而言也不过就是城乡结合部的水平。

他能理解朱标他们的感受,毕竟别的不说,一座除了皇宫之外,其他地方都被硬化过的城市,就这一点已经足以吊打这个世界上任何城市。

“跟北京比起来,应天府就跟乡下一样……”

朱标忍不住感慨,人最怕比较,城市何尝不是如此?

“殿下,咱们先去陈珂开的酒店吧,回头我让姚广孝过来……”

朱标闻言点头,一群人浩浩荡荡朝着酒店这边去。

他们在人来人往的队伍中,显得并不起眼。

不过,人群中,还是有人认出来了,飞快去报告了。

……

“胡相,这是宫里的地形图……”

驿站的某个房间内,凌说将一张地图放在胡惟庸面前。

“这是你自己画的?没有更详细的?”

胡惟庸看着眼前那张图,并不满意。

凌说赶紧回答:

“胡相,您可太高看我了,我哪来的详细地图,我只不过是个锦衣卫同知,也别说有没有这样一张图,就算是有,人家会给我?”

胡惟庸脸色微微难看:

“你可知本相提前一年来到应天,可是为了什么?

如果在南京,咱们要起事,千难万难。

迁都之后,人事调动频繁,无论皇帝也好,宫里那些侍卫也罢,都不算熟悉环境,这是咱们最好的机会……

你再想想办法!”

“办法,那只能去打一打姚广孝的主意了。他是最有可能有这个东西的……”

“姚广孝,此人倒是可以拉拢,但却不好拉拢,如果他有点心思,把咱们的事暴露了,那就不好办了!

回头,你设个局,让他入套……”

胡惟庸还没说完,外边有人敲门。

敲门的声音很有规律,三轻一重。

“什么事?”

凌说站起来,靠在门上询问。

“太子殿下来了!”

门外的答案,让胡惟庸和凌说一愣,凌说更是差点腿软。

他被胡惟庸半推半就,走上如今造反的路,本就做贼心虚,朱标突然来了,他的声音都颤抖了。

“你去吧,当没发生过……”

胡惟庸倒是很冷静,让他人离开。

“胡相,我们要不要去迎接?”

“迎接什么,当不知道……”

胡惟庸站起身,准备离开了,临走前,他还不放心说:

“记得,针对姚广孝的事,也缓一缓!”

胡惟庸说完,果断离开此处。

“师父!”

被他们惦念的姚广孝,此时已经赶到陈珂的酒店。

大厅里,张异见到了他。

“徒弟呀,好久不见,北京这边的事情怎么样?”

“托师尊的福,一切安好!”

他躬身回答之后吗,发现张异身边有个年轻人,正在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

“这位是?”

姚广孝满脸疑惑,张异笑嘻嘻,附在他耳边说:

“这是我给你找的徒弟……”

姚广孝一脸懵逼,为什么要给自己找徒弟?

“先别说了,殿下等着我们呢!”

张异卖了个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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