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入梦 正文 第五章 求不得。

作者:轻笙1 分类:武侠仙侠 更新时间:2023-03-05 23:46:25

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 末法时代,第三十一日。

当最后一位长老也被抬走之后,场间便只剩下翁仁、陈礼与范呈三人。

“你我三人当年一同发难,屠杀魔尘宗千余人,窃宝地用以修炼,意在研究魔族蕴器之道。这数十年来不说一无所得,也算得上是收获甚微,没想到如今却被一个孩子阴差阳错地得到了魔道传承,真是造化弄人。”开口的是翁仁,他虽然名字显老,却是三人之中年龄最小的。此刻不知经过几日思量,他往日里时常挂着的笑容已经消失,声音之中带着一丝看透生死的豁达之情。

陈礼闻言面有悲色,曾经古井无波的脸上再难看到往日里的冷漠淡定。

“我年少得志,不到三十岁便已是荒盟长老之一,为了让天赋平平的小师妹驻颜长生,我日夜为其渡气供养。多年过去,我修为不得寸进,惹她不满,这才到这荒郊野岭寻找仙缘。若不是那一剑,我如今怕是还在想着下一次见面,该如何讨她欢心吧。”一番情根深种的痴心言语,自陈礼的口中说出却充满荒谬,听来可笑。

但,无人笑。

“若不是走投无路,任谁也不会放着其他仙法不修,来修行这蕴器之道。蕴器有成,于长生大道无半点益处,多年来我从未听闻过有主修蕴器之术者飞升成功。说到优点,不过就是杀伤力够强,要求的天赋够低罢了。纵使人前显赫,背地里却不知有多少人在笑我等自绝仙路,投身旁门左道。”范呈此时也一反常态,出神地望着门外,自言自语地继续说道:“那一剑,当真叫人难熬。”

杀人如麻、作恶多端的翁仁此刻心防已毁,眼神茫然,喃喃道:“死便死了。只是临死前,想再见她一面。”

“有幸中此一剑,也算不枉此生吧……”陈礼闭上双眼,眼角隐有血泪流下,戚戚然说道。

范呈一时无语,怔怔地望向门外,神情已然恍惚。

就在三人杀意消退,意志消沉之时,不知是有所感应,还是误打误撞,陆青竹便在此刻,自黑暗之中飞出,跃至火焰之上,飒然出剑!

场间弟子见有人出现,不约而同地望向鼎炉之上。

随后,便各自入梦。

此剑出,繁花亦眠。

恍惚之中,屋内三人似乎各自听到了一句不同的话从门外传来。

范呈不知其他二人听到了什么,入他耳中的话只有短短四字:“你且听着。”

范呈是第一次听到玉碎声,那般轻微,那般不经意,却叫他再难忘怀。

他听得懂扬手任它随风去时的怅然若失,他听得到渐渐淹没风雪中的呓呓低语。

他的耳边响彻着越来越大的风雪声,回荡着越来越小的脚步声。

有人自他心中走出,婀娜身影渐行渐远,一去不回。

此间寂寞,如有大雪崩塌不愿行,如有烈风拂面不愿停。

范呈身子前倾,徒劳地将手伸向半空之中,张开嘴说出两个字,最终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少年自火焰之中飘然落至门前,剑已在背。

范呈怔怔地望向突然撤去剑意的俊逸少年,少年背对着火光,脸上带着温润洒脱的笑意,像极了那块美玉,本该碎于风中的那块玉。

从未有一个人、一件事可以让范呈如此愤怒,本已存了死意的他此刻心受千刀万剐,身受冷热煎熬。

“范掌门无惧生老病死,亦不求大道真知。青竹不才,唯有这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三苦可赠之。”少年仍着黑衣,眼眸之中时而有深邃星辰轮回运转不停,时而似墨染清池泛起点滴涟漪。

范呈听罢少年一番话,识海激荡之下已有妖化的迹象,此刻双目血红,满脸狰狞之色地说道:“好!好!我果真没有看错你!便是身处魔气缠身不得片刻安宁之境,仍能叫你修炼成这般模样,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老夫倒是想知道今日你不仗花眠,如何杀我?!”

陆青竹安静地看着眼前逐渐失去理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身黄色妖芒的范呈,笑意不减,待范呈伏地流诞时才轻声说道:“青竹久居洞中,不见春夏繁花盛开已久,未感秋冬霜雪扑面多时。今有蕴器心得一二,还请范掌门指点。”

范呈双眼寒芒大盛,没等少年说完,便已作势扑杀!

少年嘴角含笑,轻声道:“春韵。”随即动作缓慢地向着范呈的方向抬手出拳,拳势软弱无力,尚不及清风拂柳。

已然不成人形的范呈自议事堂中迅猛冲出,短短一息之间便已逼近陆青竹身前三丈之地!

少年手刚举起,一只粗壮有力的兽臂已然自不远处隔空击出,拳风将少年的衣衫吹起,猎猎如旗。

“且蔓。”陆青竹轻吟二字,本就没有握紧的拳头骤然张开,纤细的手指在拳风之中松弛地轻柔晃动,一如河畔垂柳。

少年手才张开,便见百余柄各色兵器自四面八方的黑暗之中飞驰而来,不约而同地穿过少年身后鼎炉之上的火焰,迅速地聚集在少年身前。这些兵器在短暂的停顿过后,有阵阵波纹涟漪荡于其上,纷纷向范呈涌去。

本应通体漆黑的百柄魔兵,此刻却仿佛有湖光山色寄于其上,不消片刻便将范呈团团围住,锋刃之上闪烁着微光暖芒,一时间竟似真有春风春意萦绕其间。

行动受阻的范呈双眼血红之色稍退,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竟能驭使魔器?!”

流转在他面前的魔器种类繁多,一道道光芒蕴含其中,光芒之下到底是刀是剑,着实叫人难以分辨。

这些魔器如同缓缓打开的一幅画卷,从密集到舒展,刀剑之间似藏青山绿水,枪棍交击仿佛猿啼山涧。

种种异象,正是陆青竹自花眠的画意之中,感悟所得。

范呈身化兽体,空有一身巨力,却无变通之法,此时困于阵中,竟毫无对策呆立当场。

阵外的陆青竹漫步后撤,仍伸在空中的右手翻转至手心朝上,朗声念道:“夏澜。”

二字一出,魔器再动,本应坚硬无比的魔兵此时如同被投入烈火熔炉一般,附着在魔兵之上的魔气被拉扯出阵阵黑影,恍惚间如有业火燎原而起。

“且生。”陆青竹曲臂抬手,右拳握紧,开口再次吐出二字。

一**热浪扑面而来,方才还是水光滟潋、山色空蒙的春意盎然,转瞬间就变为炎炎烈日之下的龟裂大地,其间哀鸿遍野,范呈身处其中只觉头晕目眩,烦闷异常。

“啊啊啊啊啊…………!”伴随着痛苦的呐喊,范呈兽化的身体渐渐开始恢复,可他越是趋于人形,烦躁越甚。

二人交手不过片刻,范呈便已捉襟见肘,非是他道行不够,实在是因为那一剑太过诡异,而陆青竹又偏偏在他一心寻死亦要看个分明的当口,突然收剑,范呈震怒之下这才失去理智化作兽身。

范呈虽然已是妖修,但一身本领手段大多还是以蕴器为主,对上寻常修士或许力大无穷的兽体杀伤力更大,但陆青竹显然不在此列。

范呈竭力自持,恢复人形之后双手快速结印,便要使出杀招。

“秋惘。”又是两个字轻轻出口。

陆青竹见范呈有所动作,弯曲在空中的右臂向左画圆,横至胸前时又将手臂潇洒地向右甩去,拳头紧握,如擂重鼓。

正于阵中凝气结印的范呈看不到陆青竹到底有何动作,但心中却突然响起一声苍茫至极的低沉鼓声,一对沉重的鼓槌仿佛锤在他的胸口,致使范呈一时间真气不济,双手重若千钧,再难结印。

魔兵组成的大阵没有给范呈反应的时间,热气顿消,一阵翻腾变幻之后,已是另一番景象。

范呈望着眼前的孤山、枯木、杂草、空涧……,种种荒凉景象让他忍不住心生悲凉迷惘之意,耳边响起阵阵马蹄嘶吼,身旁则萦绕着缕缕萧瑟秋风。

尽管如此,范呈仍在努力守住心神,试图在识海之中重拾结印之法。

一幕幕曾经的修炼场景在范呈的脑中回放着,画面中的他从少年一路变化直到中年,终于定格,他面色凝重,双手飞速结印,直至召唤出一方印玺,煌煌之威犹胜烈日。

是了,就是它!范呈灵光乍现,将双眼紧闭后再次开始结印,当年他修为不够,故而结印之时手势繁杂,如今他早已今非昔比,虽然多年未曾对敌,但想将本命之物唤出仍是易如反掌。

不知为何,本该眨眼间就能完成的唤器之法却迟迟未成。

范呈的心神受到干扰,情不自禁地看向了四周。

这一眼望去,便再难回头。

范呈眼前稍有模糊的画面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片断井颓垣的破败景象,院子旁的枯树无力地托起几只黑鸦,它们正不约而同地望向突然闯入其中的范呈,却无一声鸦鸣响起。

范呈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只觉心中压抑至极,如有巨石块垒置于心间,难抒胸意。

这里本该有鸦鸣风啸充斥其间,本该有泥沙尘土扑面而来。而眼前的景象却仿佛静止一般,树上的黑鸦安静地看着他,不时抖动几下翅膀,连同他身旁的一切,亦云淡风轻到没有半点尘嚣。

范呈不由低头看了看仍在不停结印的双手,却发现两臂处空空如野,唯有袖管空悬,他的身下是一匹疲惫的老马,一路奔波至此早已精疲力尽,此时连一个响鼻都打不出来,只能低着头闭着眼,闷声嘶吼着。

就在范呈低头的一瞬间,一切仿佛都恢复了正常,鸦鸣风啸、飞沙走石、马蹄嘶吼声都渐渐响起。

此时的他,是远走多年如今落魄归乡的游子,四周则是遭逢天灾,炊烟不再的家乡故居。

多少年没有见过爹娘了?自入了师门,每日里不是打坐便是看书,唯有的一点相思也都给了她。是了,我与大荒之中数一数二的美人曾共度一夜**,就算如今双臂尽断、修为尽废,也值了。

当初自己决定寻仙访道之时,爹爹曾恶语伤人,娘亲亦是百般阻挠,如今既然都死了,那便一了百了吧。

陆青竹感受到范呈身上气息的消弱,右手手掌再次松拳张开,语气怜悯地低声吟道:“且放。”

二字一出,范呈一身真气如同青龙入海,澎湃而出,站在阵中的他慢慢张开双臂,十余件法宝器魂碎裂,就此黯淡无光,颓然跌落在地。

陆青竹手臂垂落,百柄魔兵撤阵而回,纷纷落回他的身旁。

少年眼中黑色渐消,露出一双清澈如湖水一般的眼眸。

随着少年身上魔气的消退,悬浮在空中的魔兵纷纷落地,坚硬的青石板上被砸出一个个不大不小的窟窿,插在地上的百柄魔兵就像是一座座墓碑,将少年团团围住。

陆青竹抬起手臂看了看,只见方才还脉络清晰的魔纹此时已从手腕处退至手肘,去势不减。

少年的嘴角缓缓流下一行鲜血,他看着眼前自废修为后渐渐安静下来的范呈,缓缓从背后抽出了花眠。

长剑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妖艳异常,剑首处本雕刻着已近衰败的一朵蔷薇,此时这朵花却仿佛再次获得了生机。

蔷薇怒放。

剑柄处本为根须缭绕状,此时一根根花茎也像是活了过来一样,正缓缓吸食着少年已经为数不多的魔气。

少年执剑慢行,缓步走到范呈身前,将已经泛起七色华彩的魔剑抬起,剑尖直指范呈。

“你们三人皆是痴情之人,当以求不得为最苦。”

“这是最后一剑,你们且看好。”

少年第一句话刚刚出口,屋内便有二人急掠而出。

陈礼亦是执剑而来,这一剑快若奔雷,动念间便已刺穿少年心脉。

慢了一步的翁仁挥刀而至,一刀斩断陈礼手臂。

“她此生最厌狂妄自大之人,怎会和大师兄在一起!以魔功扰我神智,竖子尔敢!”陈礼状若疯癫,披头散发,歇斯底里地喊道。

“孩儿……孩儿……你可怨爹爹?”翁仁嘴唇颤抖不已,带着哭腔对少年问道。

少年将陈礼的剑自胸前拔出,溅起的鲜血在黑色衣衫上晕染出一朵繁花,手中的花眠也因沾染了血液而变得愈发明亮起来。

“冬霁。”

少年执剑的右手轻轻挥向夜空,直至右臂停于左肩。

“且逝。”

少年再次挥剑,剑尖自上而下,直至斜指地面。

两道绚丽无比的光芒就这样向无边的黑暗之中飞驰而去。

两剑过后,少年借着火光望向翁仁,轻笑着答道:“不怨。”

翁仁闻言双目含泪,大吼一声后,将刀刺入了自己的胸膛,含笑而逝。

翁仁有幸自戮当场,范呈与陈礼两人却再也没有机会自行了断了。

刚刚垂落在地的百柄魔兵不约而同地涌至二人身边,将二人团团围住。

魔兵内仍残留其中的魔气,纷纷飘入范呈与陈礼的识海。

余生,生不如死。

……

陆青竹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恍惚之间,他似乎回到了家乡,回到了幼时常常玩耍的竹林之中。

少年笑着倒下,却有一团黑气留在原地。

“宁死也不愿被我同化吗……性子倒是像她……”黑气渐渐化作人形,身材长相与陆青竹一般无二,喃喃自语道。

他抬起手,将已经变为画轴的花眠轻轻展开。

魔尘宗所在山峰的山脚处,背负着包裹借着灯笼微弱的火光摸索着行走的一群人中,有一人突然抬起头小声说道:“我怎么觉着天亮了一些呢?”

几声轻笑过后,却没人回应。

魔尘宗内,唯一还清醒着的刘显正在藏书阁中借着烛光寻找着什么。

“老东西到底把东西藏在哪了!难道是范呈诈我……”刘显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摇了摇头,继续翻找。

藏书阁门口,被许多人摸索查看之后便弃之不理,甚至无人知道姓名的老人仍陷于梦魇当中。

“求求你了……帮我把东西交给显儿吧……二十多年……才抹去烙印……我不想……让他恨我……”

“爹错了……爹不该……嫌弃……你娘……是……妓……女……爹给你……留了东西……已经……祭炼百年……现在是……无主之物……就在……就放在……”

老人不时嘴唇微动,发出像是鼾声一样的低语,不远处一脸烦躁的刘显却始终没有凑近了仔细听听。

此间。

有人求长生不老。

有人求大道真知。

有人求长相厮守。

亦有人,

只求不与尘世走失。

人心难测,怕是求不得最苦。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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