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书 1055 番外2 数算五分（完）

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 一个上午的课，杨珏都没有听，只是在下面偷看数算的书，虽然说临时抱佛脚没有用，但是不看的话，自己心里空荡荡的，更没有底了。

下午的时候，古君弋抱着考题卷进来了，写完交了就可以下学。

拿到考卷的一瞬间，杨珏就完全傻眼了，果真沐稳说得对，临时抱佛脚也是做无用功，就算你把书看的滚瓜烂熟，你也做不来这些题。那个垛积数还是考了，而且就是原题，沐稳早上说过一次，杨珏刚好只会这一题。

杨珏就是想不明白，这么难懂的东西学了干什么，有什么用吗，而且那么难，他们都是十多岁的孩子，到底有几个是真的能够学懂的。

沐稳看了一眼卷纸之后就闭目养神了，他也没有下笔，不过他跟杨珏的想法却是完全相反的。在他看来，这些题目也配拿来考？

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杨珏永远不会明白鬼谷派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是历代只凭两个人就可以改变天下的地方。那个地方要的从来不是人才，而是天才。在他看来跟天数一样的垛积数，在沐稳六岁的时候就学得透彻了。

杨珏将唯一会的那一题写完之后就对着卷纸愁眉苦脸的发呆。

沐稳则是依旧没有下笔，整张卷纸都是空空的。

轩辕境下笔如有神，一刻钟的时间就已经全部写完了。他以往写完卷纸，都是会潜意识的看沐稳一眼，因为沐稳应该会比他更早写完，他们一起交了之后就一起离开。所以他现在也抬头去看沐稳，却发现沐稳还是在闭目养神。

心中不禁一沉，沐稳该不是真的要陪着杨珏考后十名，所以要交白卷？

想到这里，轩辕境将手中的笔放回砚台上。

杨珏看着大家都在认真答题，或者直接交了卷纸离开，他也释然了，丢人就丢人吧，自己有什么资格不努力，却丢不起人呢。

这样一想，杨珏拿着只写了一道题的卷纸上去交了，然后离开。

沐稳看了一眼杨珏离开的背影，轩辕境的目光也正好望过来，看到沐稳在看杨珏之后，轩辕境拿着卷纸起身，上去交了卷纸，然后也离开了。

杨珏一个人走在回江王府的路上，他此刻谁都不想应付了。

以前总以为自己脸皮厚，总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这些东西，但是现在，却忽然觉得自己好蠢。自己喜欢的人可以拿第一，自己却只能拿最后。这样不堪的自己还死皮赖脸的赖着人家，真是厚颜无耻。

自己也是可笑，人家不过说了几句实话，自己就觉得委屈。人家对自己好，还帮着自己去偷题，就是为了让自己不丢人。

但是自己怎么还是那么狼狈呢，自己就不能正大光明的争气一点吗。

夕阳已经落山，天地即将陷入一片黑暗。

杨珏却浑然不觉的坐在街道边，头埋得很低，好像自己哭了别人也看不到。街角的几个乞丐在说着闲话，讨论着那条街的人多一些，明日去碰碰运气。

一双白靴立到了自己面前，清冷的声线沁入耳畔：“几文钱可以买走你？”

杨珏抬头，正是沐稳，杨珏却把头埋得更低：“倒贴钱都没有人要，我连一个乞丐都不如，乞丐还知道掏钱要饭谋生，我却连功课都学不好。”

“哦，原来没人要，那就跟我走吧，不要你倒贴钱。”

“延沂，你不嫌弃我笨吗？我这么笨，只会给你丢人。”冰冷的泪滴瞬间控制不住的流淌出来砸在街边的地上的青石板上，原本以为自己最多心里难受一点，但是此刻面对沐稳，心里好像难受的快要死了。

沐稳坐到了杨珏旁边，将杨珏搂过来靠在肩上：“一张破卷纸而已，有什么好哭的，不会做就不会做，又不是考了最后就要把你拉出去杀了。”

“但是我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连自己都讨厌自己。”

“我要找一个配得上我的人干什么，那我这辈子大概只能跟自己过了。你呀，永远大大咧咧的，该好好想的事情永远糊里糊涂，不该想的事情，却敏感的不行，全是胡思乱想。尽力就好，你又不是将来要当先生教书，你说对不对？”

杨珏被沐稳逗得一笑，终于止住了眼泪，然后说：“我当然不能当先生，否则只会误人子弟，但是我可以当大厨和大夫。”

“对，你看你多厉害，到哪里都饿不死，还能悬壶济世，多好。”

“你真的觉得我好？”

“真的。”

杨珏笑得更甜蜜：“我们就坐在这里好不好？”

“跟你一起要饭啊？我丢不起这人。”

“你放心，即使我们两个有一天真的沦落到要饭，我不舍不得让你出来要饭，你只要不离开我，我要饭养活你。”

沐稳摇摇头：“就你这高高在上的皇子自尊和动不动就破碎的琉璃心？”

“不许说我。”

“好，不说，我们这样安安静静的坐一会。”

卷纸古君弋一晚上就批阅出来了，所以过了一夜之后，学生们来上课的时候，都各有心思。有的恨不得古君弋赶快公布，好炫耀一番，有的则希望卷纸一夜之间不翼而飞，那么就不用丢人了。

古君弋抱着卷纸走进来的时候，一脸悲痛欲绝。

“我不得不恭喜你们，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失败过，简直不配为人师表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良师，昨晚我才知道，我真是误人子弟。”

当了沐稳和暮云归十年的师傅，他第一次被别的学生打败得体无完肤。

说什么有教无类，他昨晚才觉得都是屁话，你能把几头猪给教的用轻功吗？或者说，去叫猪用轻功都比对着这一群白痴浪费口水好。

“我不喜欢看你的功，我只喜欢看你的过，因为一个人的功会把一个人捧得高，一个人的过却能让一个人明白自己为何低。所以，我从最后一名点着来吧。”

“我昨晚真是被气得快要请大夫了，这个学堂里，竟然有人给我考五分？”

杨珏心虚的低下了头，古君弋说的就是他吧，毕竟二十道题，每题五分，他只会那一题，还是只会照搬。算了，昨晚沐稳安慰了那么多，自己也吸取教训吧，以后不想丢人的话就好好努力。

“一个人就算了！竟然有两个热给我考五分！赤巠，你说说你是怎么考的？”

此言一出，大家都在揣测另外那一个人是不是沐稳，毕竟杨珏昨天说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杨珏考五分不足为怪，他本来就是最差的。但是沐稳竟然为了陪杨珏也考了五分，这该不是来真的吧。

轩辕境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他真的没有想到沐稳愿意为了杨珏而做到这种地步，这张卷纸若是让沐家知道了，沐稳可不是被罚跪祠堂那么简单。

杨珏望向沐稳，难道沐稳真的陪他？心里没有那么多的甜蜜，更多的是苦涩和自责，就是因为自己的愚蠢和自私，才害得沐稳这样做。

自己本来就被嘲笑惯了，最后就最后，但是沐稳怎么能跟着自己这样。

杨珏站起身来来：“古先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学生以前是有些贪玩，辜负了先生的教诲，但是学生保证，以后一定努力，请先生给学生一个机会。”

古君弋没想到杨珏的认错态度这么好，想骂的话都骂不出口了，只能忍了：“好，给你一次机会，但愿你说得出做得到。赤巠，你要记住你今天的承诺，你不仅是玄国尊贵的皇嗣，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

“学生明白，下次一定不让先生失望。”

“好，坐下。现在我们来说说另外一个，真是一对啊，你们约好的是不是，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了，我要是不狠狠罚你一顿，你就不知道何为学堂了！”

轩辕境意味深长的看了沐稳一眼，此刻心中已经不是那种涩涩的感觉了，而是另一种呼之欲出，想要狠狠打沐稳一顿，再杀了杨珏的感觉。

杨珏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自己并非古君弋的徒弟，只是一个学生，就算自己再笨，也碍不到古君弋什么，至多骂两句而已。

但是沐稳是古君弋的弟子，又是沐家的长子嫡孙，绝不可能轻而易举搪塞过去的。不止要被大家嘲笑，还不知要被沐家和古君弋怎么惩罚呢。

古君弋深吸了一口气：“素螺！站起来！你的五分是怎么考的？”

所有人都看向了素螺，素螺无辜的站了起来：“古先生，学生不会。”

她从前本来就天天胡闹玩乐，根本没有多少心思放在琴棋书画上，何况圣贤书院里的这些人可都是长年累月累积出来的，素螺来的时间也不长，跟不上很正常。反正她奉行的原则就是，学得好不如嫁得好。

古君弋看了素螺一眼，然后示意素螺坐下：“以后好好努力。”

杨珏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是，另一种失落感也源源不断的涌出来。果然啊，沐稳怎么可能为了陪他而故意考差呢。

轩辕境的心情一下子就明朗了，是自己多想了，沐稳是什么人自己很了解。

下学之后，古君弋还真的把杨珏和素螺留下来了，另外八名末尾的学生加了功课，其余人回家。杨珏看着沐稳经过身边，本来想说让沐稳不用等他了，但是轩辕境立刻上来搭着沐稳的肩膀说今晚去沐家，是沐唐让轩辕境带话。

沐稳看了杨珏一眼，本来也想说什么，但是轩辕境在旁边，他想了一下终究没有开口。他从来没有承诺过要陪杨珏考倒数，但是他从杨珏眼中的失落就看得出杨珏心里有过怎样的希望。本来也就是不需要解释的事情，不说也罢。

他想说的是，让杨珏以后好好用功，这些东西虽然大多都用不到，但是身为一个皇嗣，还是从圣贤书院走出去的，将来至少要对得起这两个身份。

一路跟轩辕境走到圣贤书院门口，轩辕境忽然想起功课忘记带了，让沐稳在门口等他一下，不然明天交不出功课。沐稳看得出轩辕境今天好几次的眼神都不对劲，他知道轩辕境是故意找借口回去，但是他不想戳穿。

轩辕境确实想回去跟杨珏说两句话，他觉得非说不可。

可是回到学堂的时候，古君弋不在，只有素螺和杨珏坐在里面，大概是古君弋让他们先写功课吧。轩辕境才刚走到窗口边，就听见素螺叽叽喳喳的声音。

“丢人丢大了吧，亏你昨天还让沐稳陪你考倒数，最后咱们两个才是患难兄弟。我跟你说，就冲着今天这事，至少要甩沐稳好几天脸子！”

杨珏情绪确实很低落，此刻只是安静的写着功课：“他没有做错什么，我有什么资格甩他脸子，自己太差，难道还要怪别人太优秀吗。”

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苦涩得好像千斤巨石压着。

“也对，你确实没有资格甩他脸子，你跟他说到底也只是同窗的关系，你都洗干净的送到人家床上，人家都不碰你。喂，他现在还是坐怀不乱，只是单纯的拿你当暖炉睡睡觉？”

“从一开始就是自己想太多，别说了，我想安静一会。”

没有人知道杨珏此刻心里下了多大的决心，他一定要努力赶上沐稳，再也不会考出这么令人难堪的分数，即使不能考出沐稳的分数，也绝不是这样天差地别的差距。后来的日子里，杨珏对数算确实下了苦功夫，进步让人咋舌。

以至于到后来，沐稳都可以放心的让杨珏帮他写功课，有时候也会跟杨珏探讨一些有意思的题。往后的好些年里，杨珏对这次的这场测试都记忆犹新。

轩辕境听到这里，心里所有的疑惑仿佛一下子解开了，看来没有进去跟杨珏说话的必要了。想起沐稳还在外面等着，疾步往外走去。

车帐里，轩辕境跟沐稳都沉默着。

过了一会，轩辕境先开口：“你至今为止都没有碰杨珏？”

“我为什么要碰他，你觉得我缺泻火的人才对他如此吗。”

“那你这段时间就是哄着他玩？”

“嗯。”沐稳在轩辕境面前坦白的承认。

“为什么是他？”

“很简单，因为他喜欢我，没有人会讨厌别人掏心掏肺的对你好的，而我刚好想哄着他万万。”

“我对你不好？”

“不是一回事。”

轩辕境又说：“你没碰他是因为看不上他还是其他原因？”

“他那种性子，若是碰了他，他能赖我一辈子。”

“是啊，你就喜欢我这种随时满足你却不会让你负责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彼此而已，这样对大家都好。”

“我不高兴。”轩辕境跟沐稳，也是一向直接了当，用不着拐弯抹角。

“你是不高兴我哄着他玩，还是不高兴我们两个之间长久以来的相处方式。”

“都不高兴。”

“那你想怎么办？”

轩辕境想了一下：“我不想这样下去了，我见不得你哄着杨珏玩，也见不得另一人在我面前光明正大的对你予取予求，更见不得你对我若即若离的疏远和亲近，更见不得你对什么都一副随便的敷衍态度。我想认真。”

沐稳清冷的茶色眼眸淡淡的看了轩辕境一眼，随即压低了纤长的睫毛：“认真？什么叫认真？你又能认真到哪里呢？”

“子弘，你是能抛开一切名誉地位的认真？你是能不娶妻生子的认真？还是能放弃皇位的认真？亦或是能管住自己只守着一个人的认真？认真从来都不是简单的说说二字，这两个字，说的时候最简单，做的时候最难。”

“你永远都做不到，你对我远远没有那个心思，只是不想输给杨珏。当然，我对你也远远没有那个心思，我也什么都做不到。”

“我们两个之间的认真，程度仅限于互相不打扰，仅限于你的江山和沐家的盛大，也仅限于彼此高兴就好。”

听完沐稳说的这些话，轩辕境心里很压抑，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沐稳说的全都是对的，他根本无法反驳。他们之间最大的默契就是彼此总是聪明到一个点上，根本不需要浪费任何话语和眼神，他们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不是吗。

他们对彼此都很了解，一直在吸引着对方，却一直给对方距离。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最先动心认真的那个人，也许就会是输得体无完肤的。他们都不喜欢太容易得到手的，更不喜欢主动送上门的。

即使是为了一直吸引着对方，他们也绝不会先动心。

谁都不动心，然后就一直有着无法跨越的距离，也就一直吸引着对方。

但是现在轩辕境有些不安了，这种一直以来若即若离的距离对于他们来说都很好，可是杨珏的出现似乎打破了这个平衡。轩辕境忽然开始担心了，有一天，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拉着沐稳离开，让他们之间越来越远。

“如果我有一天能够做到了呢？”

“等到了那一天再说。”

“那么你呢？你有一天也能做到吗？”

“不知道。”

两人沉默下来。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