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小的克蕾修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但突如其来的大火她历历在目。
那场大火烧死了爸爸，烧死了妈妈，烧光了所有东西。
她的一切。
她只记得那之后，曾负责教她识字、朗读、画画的苏珊姐姐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次。
以前那种衣服再也没有穿过。
连以前常吃的糖果那味，她也快忘了。
然后，她看着佟大伟与女仆人偶，疑惑地问：“我们要去哪里？”
此时的佟大伟正禅精竭虑地思索一个问题，这问题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约克村的本堂神父尤尔根是个觉醒者，他还曾经述职于勤劳与丰收神殿的‘审判者’部队，更是一位审判者。
他也肯定已经‘完全觉醒’，他怎么被烧死的？那是什么邪了大门的火？
“去黑塔。”他抬起头看着克蕾修，“本来还要去找卖牛的拉蒙父亲，现在不去了。”
女仆人偶微笑道：“会有老师来给你上课，我会让你以前的老师‘苏珊’女士直接过来。”
克蕾修低下头，小声说：“我上次看见苏珊老师来市场买东西，我上去打招呼，结果被她赶走了。”
看来人偶师已经完全调查了克蕾修，甚至是包括那位‘玛莎’女士……佟大伟提示道：“那只是因为你的学习成绩不够好，你不及格。”
他看见小女孩不愿意相信的眼神，补充道：“我口说无凭，等下苏珊女士来了，你自己问她。”
“哦……”克蕾修点了点头，然后不确信地问：“苏珊老师真的会来吗？可我现在的衣服很难看……”
人偶女仆微笑道：“衣服已经给你买好了。”
“……”佟大伟眼皮跳了跳，一股莫名地负罪感涌现出来，他并没有按照小女孩的标准选择衣服，他选的都是……
嗯……自己喜欢的。
譬如说丝质黑色蝴蝶结，偏黑灰色蕾丝边，白色细丝编织手套，带有加厚内衬的蝴蝶主题小洋装，点缀荷叶边的高丹数白色长丝袜等……
正装店‘萝洛提’出售的都是面向富人的服装，其中有成人的，也有儿童款式。
富人往往不需要担心气温的事情，他们有足够的柴，以及更好的房屋。
穷人能够买得起没用，穿不起，会被冻死。
佟大伟嘀咕道：“我还以为是您要……”
他察觉到女仆人偶富有善意的眼神，便不打算继续激怒人偶师，转而问：“调查清楚什么了吗？”
这是指整个纵火案件的调查，是从他进入十字福利设施开始，第一把火烧死了他的父亲格林特·大卫，这股奇怪的大火还烧死了很多人，烧了很多年！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令佟大伟毛骨悚然。
“我们一开始甚至不知道这个案子的存在。”薇拉思索了一下，“治安署主动隐藏，死的人太多了，他们查不清楚，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佟大伟非常清楚这是为什么，如此多的案件都变成冤案，无法顺利结案，会给领主方落下巨大的把柄！
或者说……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可能：他们在主动掩盖，因为他们自己有所图谋，甚至他们自己也知情！
譬如说那个杜克！
这个时候，马车富有节奏的颠簸之下，小女孩忍受不了层层叠叠的疲惫，抱着细小的胳膊睡着了。
女仆人偶意有所指道：“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克蕾修·瓦特。”
“我也推导出来了这个结论……”佟大伟看了一眼克蕾修，“她就是唯一在现场，却没有被烧死的人？”
人偶女仆点头道：“与你的猜测一模一样，还有一点，她就是唯一见过那场大火的人。”
佟大伟有种奇怪的预感，因为他清楚人偶师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他瞪大眼睛问：“您打算让苏珊过来继续教导克蕾修，不会是打算让她精进画技之后亲手把现场画出来吧？”
人偶女仆点头道：“你又猜对了，很好，保持下去。”
佟大伟又问：“真的没有其他人见过那场大火吗？类似的也行，您不是说案子很大吗？”
火灾这种玩意，没人见过怎么可能？
那能让人出不来的凶猛火焰燃烧之时，周围数公里都能看见痕迹。
女仆人偶摇了摇头：“没有，但怀疑是剁指教。”
佟大伟继续问：“有人见过剁指教吗？”女仆人偶仍旧摇了摇头：“没有。”
佟大伟略作思索，换了个提问方向：“火烧了多久？”
“不知道，不清楚，每个现场被发现的时候，火焰都已经燃烧结束了。”女仆人偶看着克蕾修：“安排过人去询问了她，她答不上来。”
佟大伟抓了抓头皮：“那您最好也别指望她的画，怎么说呢，小孩子的记忆，年龄越小，被心理因素影响的程度越大，越不清晰。”
你见过火灾吗？你接触过这个火灾吗？几个问题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
他就感觉这火灾是有人虚构的，是荒诞无稽的，是子虚乌有的。
但的确死了那么多人，但他仍旧感觉这火灾是虚构的，但火灾的确影响了他——民兵队长是不错的出身，起码不算穷，地位还比普通的治安员更高，但他从小到大都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
那的东西狗都不吃。
薇拉强调道：“这只是一次尝试，况且也不是唯一的尝试，你也算是变相从火灾里活下来的人。”
佟大伟听见这话，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轰然爆发。
接着，他听见薇拉的下一个问题：
“你愿不愿意成为一个真正从火灾里活下来的人？”
佟大伟张了张嘴：“您是说……”
“黑塔边上有几个木屋。”薇拉微笑道：“你愿不愿意搬过去住？”
“我……”
“你愿意？”薇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佟大伟陷入了沉默，现在他真的清楚蓓尔亚娜去小教堂的原因了。
艾萨克家族的大小姐，以及罗因斯的治理状况。
领主与市政分而治之，她就算是约克市的市长，同时手里真正地握有一个觉醒者暴力组织。
这样的人专门去招揽一个人，绝对抱有一套完善的‘打算’。
“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薇拉提醒道：“这是个跨越了十年以上的巨大案件，其中有诸多因素都没有调查清楚，你的父母都因此而死，你是最合适的调查人选，无论是你的判断能力，还是你的搏斗能力，以及记忆能力，还有推理能力，我们都有目共睹。”
佟大伟提醒道：“我甚至没有完全觉醒！”
薇拉点头肯定道：“你可以先成为人偶师，然后再去调查，然后再搬去木屋居住，但我需要你的一个回答，因为那荒诞的火始终会烧到你身上——我是说，起码现在看上来是这样的。”
然后她也提醒道：“蓓尔亚娜团长不可能一直呆在约克市，她始终需要一个驻守这里的负责人，这个人的地位可能跟市长类似，但现在并没有任何人能够担此大任，他们能力不足。而我更对此没有任何兴趣，我更喜欢研究与读书。”
她说完之后，佟大伟怔怔地看着她。
他瞪大眼睛，顿时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治安署的隐瞒让蓓尔亚娜吃到了惨痛的教训！
她必须让一个侦查能力、反侦查能力足够强的人来担此大任！
这个人必须能够与治安署、市政正面冲突，有这个胆量。
而且光有胆量还不够，还必须能够在冲突之中游刃有余。
最好的大概率就是……能够把事情做了的同时，又可以在冲突里不落下风！不把事情闹大，又可以把巡查者的事务整理的井井有条。
所以她在教堂里说……她很缺人，她也真的很缺人，缺乏真正能填补空缺的人。
火灾这一领地的心腹大患，赫然就是最好的试金石。
“能力，是需要证明的，不是你说有就有的。”薇拉保持着微笑：
“譬如说，终结一个艾萨克领地的心头大患：剁指教。
你明白对于总人口不到百万，一个持续了十多年，每年都要死上百人，甚至与市政可能有瓜葛的案件意味着什么吗？你真的明白么？”
她说完之后注视着佟大伟，目光丝毫没有偏倚。
“我的回答……”佟大伟斟酌了一下措辞：“就跟我说的一样：我是个在行为上不假辞色的人，我曾经对蓓尔亚娜团长说过一句话——薪水这么低玩什么命？换言之，薪水够高我就玩命。”
薇拉再度问道：“你去不去？”
“嗯，好，可以，但我不是去干这件事的，也不是去调查这件事的。”
佟大伟强调道：“我是去玩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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