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门脔妾 二十一章、青釉花瓶

体顺堂里的小暖阁外，两拨人分派对峙着，气氛像是被人紧拉的一张弓，绷得死死的。

陵女缓步踏过门槛进来，见地上一只粉青釉弦纹长劲八棱瓶被砸得稀烂，唯独剩了个瓶颈尚在，让人还能识得它原是个什么东西。

立在郁秀身后的曲苹明显松了一口气，迎了上去。

陵女向曲苹点点头，打量了下屋内的情形，这边是郁秀并尚仪局的三个四品女官，另一边是尚寝局的两个五品司设，她俩手下的两个六品典设两个七品掌设缩头缩脑躲在后面，而葛尚寝葛姑姑却是个影儿都没有。乍一瞧起来倒像是尚仪局的仗势欺人。

郁秀涨红了脸侧背着陵女，曲苹想要解释什么，陵女抬手止住她，拿眼睥睨着那抵肩站着的两个司设。

那两人被看得身上发冷，略高挑的那个暗自轻轻扯了身上的褶子，福了个礼道，“所幸姑姑来了，唯愿姑姑给我们主持个公道。”

“有意思。”陵女抚掌笑道，“我在外头站着，听人来说两位司设在这里吵闹，竟不想是打碎了个瓶子。这可了不得，我需来瞧瞧值不值钱。”一面说着一面煞有介事的要拈了碎瓷来看。

曲苹忙呼，“快使不得！”又从怀里掏了块帕子包了一片递给陵女。

这个曲苹心细如发，恐陵女认不出来，拿的是瓶底有鉴章那块，但是她却不知，这小暖阁里的东西都是陵女由喜好拟了单子叫毕昌仁取了摆放的。

所幸这瓶子只是官窑瓷，若是摔了御窑瓷，屋内一应人都逃不掉责罚。只是这瓶子素素的不甚出彩的模样，却也值几百两银子。

“我竟不识得！”陵女一叹道，“还是叫了陈公公来，拿了册子好好比对。”

两名司设顿时急了眼，那高挑的竟是不管一地的碎渣，两手扯开裙摆就跪了下去，“姑姑一进来什么都不曾问，只道是我们尚寝局的砸了瓶子，既姑姑要请陈公公来，望姑姑少不得一并请了葛姑姑来！”

她这一喊，尚寝局的一时间呼啦啦跪了一地。

郁秀哈了声，很是熟稔地直呼那高挑司设的名字冷笑道，“文萝好气节！洒扫陈设本就是你们尚寝局的事儿，我门外等着你们，由着你们举着纤手在屋里慢悠悠地摸这儿摸那儿，不曾催促。你唤我帮你拿瓶子，我也好心去帮你，离你还隔着银河呢，你就松了手，反倒来怪我了！屋内的人都是瞎子，都是没看见的！”

曲苹一边以手掩口，轻声道，“确是文萝叫郁秀姑姑帮忙，只是后头如何，就没瞧见了。”

文萝深吸一口气，苦笑道，“姑姑官大一阶压死人，奴婢没话说了。”

“你！”郁秀愕然瞪大眼，懊恼地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郁秀姑姑说的极对！”文萝嘲讽地扯了扯嘴角，还要再说，却看见陵女一双眼轻飘飘地扫过来，喉间一哽再说不出来了。

“曲苹！”陵女微微笑着，很是温和地道，“去扶文萝女官起来。大家都不要跪着了，都起来吧！”

文萝也不推辞，扶着曲苹的手站了起来。陵女又道，“文萝你既知道官大一阶压死人，谁借你的胆子要郁秀帮你的忙？”

文萝不防陵女拿这话来反击，嘴张了张，半刻才道，“奴婢这儿忙不过来，见姑姑与姐姐们都闲站着……”

陵女打断道，“你的意思是，因你们尚寝局人手不够，就使唤尚仪局的四品姑姑，把你们的差事扔给了旁人。而今出了差错，就要姑姑出面来认？”

文萝一愣，身子抽了抽，蓦地大呼，“奴婢有罪，自去求死！”

电火石光之间，文萝弯着腰朝着屋内柱子疾步撞了过去，众人反应不及，眼见文萝身子软倒在地。陵女脸沉了下来，这时门外吵吵闹闹传来葛尚寝的声音，“什么事儿竟是要了人命了！”

葛尚寝在门口就看见文萝额头上破了个口子淌着血歪倒了，另一个司设文英伏在她身边抽泣。

葛尚寝嘴角快速勾了勾，满面焦急心痛地冲进来惊道，“这是怎么了，先不论到底是谁的错，就算是文萝错了也自有我来管教！两位尚仪姑姑为了个瓶子却将人逼到如此境地！”

郁秀两步上去牵扯住葛尚寝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道，“葛姐姐莫恼，叫人来拿了我给文萝抵命吧！”

“郁秀这是什么话！”葛尚寝挣了挣，没甩开郁秀，眼中浮起一层躁意，转头来对陵女道，“郁秀新来没个规矩，姑姑也不劝？”

陵女瞧也不瞧她，郁秀撒开手往后退了退，继续哭道，“是，我没规矩。文萝叫我帮她，我本不该任她使动，平白惹了一身骚。姑姑过来我也不该诉苦，不过说两句话，文萝心气儿这么高也听不得，是我错了，我本好好儿的呆在乾清宫就是了！省得来被人作筏子受气！”

曲苹心中连连赞道，‘说得好！到底是乾清宫当过差事的，虽是新来哪里又任你们拿捏！’脸上隐隐就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来。却被陵女睨了眼，慌忙收敛了。

葛尚寝不依不挠地道，“这是什么话！竟说得尚寝局的都是嚣张跋扈的，郁秀妹妹也莫哭了，文萝还失血躺在地上，可没人打你！”

陵女就在这茬儿等着她，接话道，“文萝再躺下去也不好，曲苹去请了陈公公的意思，打发小太监唤太医吧！”

“对！”郁秀掏出帕子，抽噎着，“既葛姐姐怨我，只管叫陈公公来，再不忿使唤人去请了毕公公来，这么多人见着，我自不会像一些人，无故把屎盆子到处扣的！”

吵了毕公公势必是要上达天听，再闹下去，个个儿都没想有好果子吃！曲苹与曲落对了个笑眼满口应下，抬脚就要外去。

葛尚寝身后的一个五品司灯立刻伸手拦住她，曲苹却像是被狠推了一记，往后仰退几步，吓道，“文雪姐姐什么意思，竟是不许奴婢给文萝请太医？还是要打奴婢？”

郁秀复去攥住葛尚寝，“葛姐姐只管打我，与旁人没得干系！”

葛尚寝脑仁突突地疼了起来，她脸皮颤了颤，挤出个笑来，拉着郁秀的手道，“哪里又怨你了，文萝心气儿一向高我劝也不听，倒叫你受委屈了。”

“好姐姐！我不委屈！”郁秀破涕为笑，扑到葛尚寝怀里，“姐姐不怨我，我心里才好受些呢！瓶子自有我来赔，文萝的药钱也从我月钱里扣！”

“你哪里赔得起。”葛尚寝笑着戳她的额头，“都是文萝的错儿，自有我来打理，你无需费心。”

陵女无心看她们姐妹情深，走出门去，眼角却瞥见方才在屋里的文雪脚步匆匆往殿外走去，跟出来的曲苹与曲落也瞧见了，曲苹便道，“奴婢跟去看看。”

陵女默许，曲苹悄悄跟了上去。< 更新更快 就在笔趣网 www.biquw.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