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藩不是第一次被敌军围困,但他却从未如此绝望。

因为之前他每次濒临绝境,都有军师迟牧给他出谋划策助他逃出生天,之后又会有无数百姓拖家带口争相来投奔他,使他很快就能东山再起,重振声势。

但这一次,不仅再没有迟牧的智计百出,连那些曾经无比支持和拥护他们的百姓也离他们而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从敌军的重重围困中脱身,更不知道自己即使侥幸逃了出去,又还能如何卷土重来。

而苗进的不战而降更是让他几近崩溃,要知道苗进可不仅仅是他的同乡,还是他一起长大的发小,两个人好到几乎可以同穿一条裤子。

当初白巾军第一次起事失败,他和苗进四处逃亡,苗进不幸被官兵抓住,即使被官兵拷打得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也没有供出他的藏身之处。

后面他带人劫狱救出苗进,一起流亡到山中,靠吃野果子为生,就因为他随口说一句玩笑话说好久没吃到肉嘴都馋了,苗进二话没说直接拔出匕首从自己大腿上割下一大块肉烤给他吃……

正是因为过往的种种,高藩才敢将邺城的门户黎阳放心交给苗进来镇守,从未想过这个曾经可以割肉给他吃的好兄弟有一天会背叛他……

如今连苗进都信不过,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

因为苗进的投降,高藩不再相信任何人,总觉得每个人都想害他,想要用自己的人头跟城外的萧恪邀功。

因此,高藩不敢再离开魏王宫半步,派精兵将王宫里三层外三层保护得水泄不通,不许任何人进去找他,也不许任何人出去,活生生将魏王宫变成了一座偌大的监狱。

他自己则在魏王宫内每日纵情饮酒作乐,企图用酒色完全麻痹自己,彻底忘却自己面临的绝境。

好在城外的徐州军一直围而不攻,反而让高藩凭空生出了一丝幻想,幻想徐州军可以一直不攻城,让他多活一天是一天。

但高藩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的自暴自弃,让城中的不少将领更加绝望。

本来还有一些将领认为邺城高大坚固,城中还有十几万大军,只要好好防御,还是可以守住邺城的。

但现在连高藩自己都放弃了,他们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幻灭了。

在这种情况下,不少人心中难免生出了异样的心思。

这日,一个名叫窦兴的白巾军将领匆匆跑来自己大哥窦盛的府上,给他大哥带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有二十多名将领密谋联络城外的萧恪,打算明天晚上献城投降。

而窦兴也是二十多名密谋者之一,他今天跑来见窦盛就是想鼓动和拉拢大哥一起参与其中,毕竟打虎还得亲兄弟。

但窦盛听完却是一直默然不语,神色飘忽不定。

窦兴看在眼里,当即有些急了,忍不住埋怨道:“大哥,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犹豫了,难道你还想给高藩那个无情无义的人陪葬不成。”

窦盛看了弟弟一眼,有些没好气说道:“你看你大哥像是那么‘忠肝义胆’的人吗?”

窦兴听大哥这么说顿时也愣住了,随后也想到大哥可比自己这个弟弟老奸巨猾多了,怎么可能会蠢到跟着高藩这种人一起殉葬。

但他还是有些不解看着窦盛道:“既然如此,大哥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窦盛脸上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我的好弟弟,你想想看,虽然献邺城投降是大功一件,但是平摊到二十多号人身上,我们兄弟二人还能分到多少好处?”

窦兴闻言不由再次愣住了,因为他还真没有想到这一点。

但他还是有些迟疑道:“大哥,我们总不能因为好处少,就不投降吧,一旦萧恪率军攻进邺城,到时候我们后悔都来不及。”

“不!”

窦盛重重摇了摇头,随即阴恻恻一笑:“白巾军气数已尽,高藩自己都自暴自弃了,我们兄弟要为自己的前途命运做打算,提前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为兄的意思是,既然献邺城投降是大功一件,我们兄弟二人为何不独占了这份功劳,而要跟其他人平分呢?”

独占功劳?

窦兴听完也不由眼前一亮,想到苗进因为献黎阳有功被封为柱国和黎阳侯,而邺城比黎阳重要得多,他们兄弟二人得到的封赏总不会比苗进还低吧。

那可是正统王朝的正经公侯,可不是说白巾军的草头王。

一想到自己下半生的高官厚禄和荣华富贵,窦兴就不由心头一阵发热,当即追问道:“大哥,我们要如何独占这份功劳?”

窦盛森然一笑,随即附在弟弟耳边低语了几句,听得窦兴连连点头,嘴角也不由露出一丝阴险的冷笑。

……

魏王宫内,高藩披头散发坐在自己的黄金王座上,一手拿着白玉酒壶,一手拿着镶满宝石的酒樽,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喝到最后似乎是嫌这样子喝不过瘾,直接扔掉酒樽,拿起酒壶仰天对嘴咕噜咕噜喝个痛苦,很快就有了七分醉意。

那些伺候他的宦官和宫女都远远躲在宫殿的各个角落,一个个战战兢兢,一脸惶恐看着高藩。

自从邺城被围,高藩便天天躲在魏王宫内饮酒度日,脾气也变得异常暴躁,一喝多就动辄身边伺候的宦官和宫女,吓得这些宦官和宫女都不敢靠近他,以免无端给自己惹来一顿皮肉之苦。

高藩酒一喝多,心情反而变得更加差,突然霍然从王座上起身,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眼前的空气厉声喝骂道:“卢献,苗进,本王对你们不薄,你们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我杀了你们这些想谋害本王的叛徒……”

说完,高藩挥舞着剑对着空气胡乱劈砍,似乎要隔空将他的每一个敌人碎尸万段。

眼见高藩在耍酒疯,这些宦官和宫女更是吓得瑟瑟发抖,一个个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成为剑下亡魂。

但或许是因为喝酒过度的缘故,高藩脚下一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魏王小心!”

一个离高藩最近的小宦官几乎是本能提醒一声,但话一说出口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不由一阵惨白,整个人也如筛糠一般不住在发抖。

果然,高藩并不领情,反而提着剑摇摇晃晃走到这名宦官面前,怒气冲冲吼道:“你敢嘲笑我站不稳?”

这名宦官吓得魂不附体,慌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道:“魏王饶命,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啊……”

但他话未说完,高藩已经一剑砍下他的脑袋,在殿中四处滚动,吓得殿内其他宦官和宫女失声尖叫,一些胆小的甚至当场昏死过去。

满身是血的高藩却是哈哈大笑,丢下长剑,又拿起白玉酒壶,站在宦官尸体旁边大口大口喝起了酒。

就在此时,一名亲兵匆匆走进殿内,高声禀报道:“启禀魏王,窦兴将军说有急事要见魏王。”

高藩闻言却是勃然大怒,恶狠狠瞪着这名亲兵,大声吼道:“你耳朵是聋了吗?我之前不是交代过了吗?我谁都不见!”

这名亲兵虽然知道自己触了高藩的霉头,但事出紧急,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魏王,窦兴将军是来告发的,他说明天晚上有人要密谋献城投降萧恪。”

“什么?”

一听有人在密谋献城投降萧恪,高藩酒顿时醒了大半,随即眼中透出深深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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