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罗元娘的身子骨是越发羸弱了。

连从太医院请来的太医诊过脉后都暗暗摇头,京中消息稍微灵通点的官宦人家大约都知道,这永平侯府的大娘子估计是撑不过今年了。

所以才有了徐令宜眼前这这一屋子人。

自元娘之下坐着的除了徐令宽之妻丹阳县主,以及徐令宜的两位姨娘秦氏、文氏以外,还有修国公乔家的六小姐,忠勤伯爵府的两位小姐,最后才是罗元娘的两位妹妹五娘与十一娘。

修国公乔家与忠勤伯袁家的两位太太不在屋里,此时正由徐家三爷徐令宁的夫人陪同着游园,徐家三爷娶的妻子出自忠勤伯府的旁支,与修国公府也有些七拐八拐的姻亲关系。

罗家大太太眼下也不在,并非是游园,而是真的不在徐府。

在罗十一娘几经艰辛来到神京后不久,忧心元娘身子的大太太就病倒了。

一半是因为女儿的身子,一半是为了徐罗两家的姻亲关系。

五娘与十一娘,就是罗家太太搬出来的续弦人选。

其实,两位姑娘早已认命。

她们都知道,只要在罗家一天,自己的终身大事就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嫁不嫁,嫁给谁,在罗家,都得大太太点头。

不过,与在南省老家出发前往神京时心气颇高的罗五娘相比,现在的罗五娘只剩下恐惧,藏在她心里的那点小小的野心在进入永平侯府后已经彻底被消磨干净。

和徐家相比,罗家真是太单纯了,在陆家,大太太一个人就能带起一整个家子,顺她者昌,逆她者亡。

可到了徐家情况便完全不同,以致一心东施效颦,想要复刻母亲在罗家时施展的手腕罗元娘连着栽了好几个跟头,才几年的光景,出嫁时那个容光焕发的水乡女子,竟变成如今油尽灯枯之相。

属意永平侯夫人位置的人家可不少,而且论起家世,有一家算一家都不是罗家可以媲美的,罗五娘是彻底怕了,也彻底地躺平下来,没有了大太太在身旁的巨大压力,五娘在徐家完全就是个透明人。

相比之下,罗十一娘神色却很坦然。

在她看来,无论如何,这日子还是得一天一天的过,做好份内事方是人生首务。

因此,当看到大姐元娘咳嗽不断,面色痛苦,坐在最远处的十一娘飞快地从座位中站起,小步快跑来到元娘跟前替她揉捏着后背。

徐令宜只觉得一道小小的身影在眼前掠过,待看清是十一娘后,握住太师椅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多年行伍经验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打量着对方。

十一给元娘按摩的手法虽然有些生涩,但看出来此前是练习过许久的。

而且……

徐令宜摸了摸下颌。

显然,十一娘的按捏正在起作用,能感受到气喘吁吁的妻子呼吸渐渐地变得平缓起来。

“快拿参茶来!”

就在徐令宜定定地注视着这对姐妹时候,徐家太夫人坐直身子吩咐下去,很快就有人捧过来一杯参茶。

“大姐,可曾好些了?”

“感觉好多了,多谢十一妹。”

喝过参茶的元娘稍稍平复下来,看着十一娘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欣慰。

徐令宜目光闪烁,元娘语气中的真诚让他感到属实有些惊讶,看着十一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上几分探究。

罗十一娘并没有理会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只是温和地朝元娘笑道:“得知大姐身子欠安,来神京的路上有幸从荣国府的会元郎那儿学了几手推拿,如今看来果真有效。”

徐太夫人奇道:“哦?会元郎小小年纪的,居然连这个也会?”

“回太夫人……”十一娘微微躬身解释道:“会元郎不仅学问了得,医术也了得,十一亲眼所见,来京路上会元郎常常给需要帮助的人开方施药,又或者给病人施针推拿……”

“阿弥陀佛!”徐家太夫人念了一声佛号,点头赞道:“小小年纪便有此等慈悲之心,荣国府难得生了个好孙儿!”十一娘的表情因太夫人这番赞扬而变得有些奇怪起来,可长辈当面又不能表露半分,只好垂下螓首。

她想起了渔丘驿血战过后与贾兰匆匆见过的一幕。

那浴血浑身的贾兰,似乎和慈悲二字相距甚远……

“我听说古人云‘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唐朝时狄梁公便精通针灸,兰哥儿颇有古仁人之风,前不久他送来的药皂,母亲你也用过了,确实效果不错的。”一旁的徐家五爷附和道,贾兰中会元后特意摆下一席请他赴会,两人聊的很是投契。

徐令宽转向兄长:“兰哥儿平易近人,学识渊博,与之相谈仿如沐春风。”

徐令宜默然不语,但眼里却闪过一些好奇。

最近在他耳边关于贾兰的话题在徐家明显增加了不少,除了贾兰杏榜高中头名,成了国朝最年轻的会元,

太夫人回忆了下,开口道:“这位会元郎我也是记得的,他的父亲乃是荣国政老爷嫡长子,英年早逝留下他一个遗腹子,这才没有断了血脉。”

“啊,竟是这样?”

丹阳县主乍舌道,连带着乔家与袁家的几位小姐也露出几分惊讶。

太夫人点了点头:“听说他的生母乃是出生国子监祭酒李家,含辛茹苦把孩子教育成这样,赞一声有孟母之风也不为过了。”

徐令宜、徐令宽两兄弟“嗯”了一声,十一娘道:“我是听会元郎自陈因其父早逝,让他有所感怀,是以有志于学医,的确如五爷说的,会元郎平易待人,有君子之风。”

丹阳县主闻言赞了一声,低头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微微有些出神。

缓过气来的罗元娘抬眸仔细打量了妹妹一眼,但见十一落落大方的样子,复又垂下视线,不知道想些什么。

夜里。

“兄长,莫非今上真有了用兵的打算?”

烛光摇曳,照的五爷徐令宽的脸忽明忽暗,此刻在书房之中只有徐令宜与他两人,三爷徐令宁此时正在外地收着租子,徐宁安考了个生员后就没有在科举路上继续,而是帮着侯府打理些杂务,徐家也给徐宁安捐了个四品的官身,让他出门在外也方便点。

京中传言,似乎今上有意让永平侯挂帅出征蒙元,以报年前僧格汗入寇之仇。

位居三边总督的王子腾,一直以来,他的位置总有些不尴不尬。

在不少的人眼里,他不过是一个被荣国府喂出来的平庸之才。

这种观点的人在王子腾被免去京营指挥使出镇边关时甚嚣尘上,令其好生郁闷,好不容易在这些年凭着自己的手腕在三边总督的位置上站稳脚跟,还在年前蒙元入寇时打了一个不错的防卫仗让淳治帝对其有所改观。所以王子腾频频活动,甚至还让王仁给凤姐写信索要钱粮,恐怕也是嗅到了某种意味,萌生了奋力一搏的想法。

和白天不同,徐令宽表情带着一点点的紧张:“若真调动大军,粮草肯定不足,但本朝有定制,京仓之中有额外的储备只作军用,此乃高皇帝定下来的铁律,若是调用这些储备,只出动京营之中两三个卫,加上边关的储备,打一场预防(性质)战争的资源还是不缺的。”

“预防(性质)战争……”徐令宜嘴角轻挑,“这话听着就不是你能想出来的。”

徐令宽赧颜,“是兰哥儿,就是贾家那位会元郎说的。”

“预防……”徐令宜目光炯炯,嘴里念念有词儿,最后才笑了笑:“防微杜渐而禁于未然,会元郎措辞颇为有趣。”

“兄长的意思是,真的要打?”虽然自小就畏惧徐令宜的威严,可徐令宽察言观色,还是看出了些什么。

见徐令宽有些磨拳擦掌的样子,徐令宜不由好笑:“怎么,这份军功,你有想法?你手上这功夫恐怕不够。”

功名祗向马上取,如此方是大丈夫。

作为兄长的徐令宜对五弟也是有些期盼的,在他看来徐令宽从小打下的根基其实还在,只是成了亲之后手上的功夫生疏了,若打磨一番,当个千户或者游击还是可以的。

“嘿嘿。”永平侯还没开口,徐五爷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后脑勺道:“其实还是兰哥儿说的话触动了我,我问他若是金榜题名想去哪儿当官,他说他自己年纪尚浅,学业不精,想在翰林院学习几年。过了一会儿,兰哥儿又道,若是能选择,他希望到辽东去。”

“辽东?那儿可不太平。”

辽东作为对北狄前线,除了靠近山海关的锦州等几个州府因为处在相对安全的腹地还算安宁,其余便是辽东巡抚所在地辽阳附近也偶尔有小股响马四下劫掠,历年来死于任上的地方官不计其数,以致许多新科进士都不敢前去赴任。

“就是。”徐令宽应道:“我也劝他别去那个地方犯险,不曾想他居然给我说‘那是宁荣两府几代人热血洒下的地方,他想亲自去看一看。’”

贾兰这番话给徐令宽不小触动。

他也是大丈夫,其实也不愿意只待在兄长光环下,所以他将这次的出征视为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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