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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只狐狸精。
呵呵,你的面前是不是出现了一个体态风流,面含桃花的美女了呢?那么,请允许我打击你一下,你——猜——错——了。
事实上我也很想变成那个样子,嫣然一笑颠倒众生,多好。但可惜的是,我的功力太浅,过了这个月才刚刚满五百年,所以我现在顶多只能变成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而且——
“浮生,和你说过多少回了,把尾巴收起来!”
我翘了翘尾巴,火红的一团,绒绒的,在尾部还有一小撮金色的毛,亮亮的,很漂亮。
啪——
一记巴掌打在我的尾巴上,虽然不疼,却还是震飞了几根毛。
我很生气,要知道保养这些毛我花了多少时间和功夫呵。但是我也只能干生气,因为打我的那个是谢乔。
谢乔是个体态风流,面含桃花的大美女——你知道了,这也意味着她是个道行高深的老狐狸精。
谢乔到底有几千年的修行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打我睁开眼的那一刻就看到她了,那个时候她已经漂亮得没有天理了。不过你不能指望一只刚出身的小狐狸会分辨美丑是不是,所以我很不客气地冲她吐了口唾沫。
我不知道别的狐狸落地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反正我就是吐唾沫。而这一吐就让谢乔认定我是个能修成上等妖精的可造之才,所以把我从那一窝狐狸崽之中带到了白苓州。
这一切都是等我会说话之后谢乔告诉我的。那时候我已经在白苓州待了一百多年了,以前的事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谢乔说完我的身世后很严肃地对我说,浮生,你已经是精了,从现在起你要好好修炼,每天都要做早课晚课,不能再偷懒了,知道么?
她再严肃的神情看起来也有几分媚态。
可我为什么要修炼呢?
她妩媚地冲我一笑,在我面前摆了一个极尽妖娆的动作,身上的霓彩华衣扬起,像白苓州上空的晚霞。
她烟视媚行地睨着我,声音低沉婉转,你想不想有一天成为我这样的呢?
我擦去了嘴角的口水,毫不迟疑地点头说,想!
谢乔笑了,我被她的笑迷得五迷三道的,然后就晕乎乎地开始了此后数百年漫长而枯燥的修炼生涯。
而当我发现要修到她那样的姿色是多么的遥远的一段距离,而修炼的过程又是如此无聊乏味时,我已经不能抽身了。因为修行的规矩就是一旦上了贼船就得一条道走到黑,否则……
谢乔讳莫如深地没有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打量我,你想不想试试?
我胆小,没敢搭她的话。
后来我明白了,不就前功尽弃呗,有什么大不了的。但这个时候我已经修了快四百年了,我像抱着个大鸡肋似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于是在磨磨蹭蹭的迟疑之中拖到了更加舍不得放弃的现在。
所以说狐狸精就是狐狸精,有时候连对着自己的同类都要来个故弄玄虚。
虽然我对谢乔有很大的意见,但我不能拿她怎么样,她不仅算是我的师傅,也是我们的族长。
白苓州这块大陆上有各式各样像我们这样的妖精——当然了,如果你称我们为精灵那我也是乐意接受的——除了我们狐狸精,还有兔精、狼精、猫精、猴精、鹤精、蝶精……这是动物,还有各种植物花卉什么的,反正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们这儿缺的。
大家平时各自守着自己的地方修炼,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私下里交情好的会串个门子。每个月各族的族长会到白苓君那里开个会讨论一些公共事务什么的。我没有见过白苓君,据说那是个极英俊体面的男子——这是雀精八八告诉我的,谢乔常说八八若肯把一半四处打听闲事的精力用在修行上的话,她早就能满师出道了。
我就乘机怂恿谢乔,你那么漂亮,整天待在白苓州多可惜,外面有大片的男人等着你去迷倒呢。
是么?她漫不经心地玩着自己的头发,样子媚得要命。
她沉吟着,看起来像是在认真思考我的话。
我拼命地点头,只要她离开,我还愁没好日子过么。
过了半天她懒懒地笑了,算了吧,花那个闲工夫干嘛。
我只好郁闷地拼命抓尾巴。
但是我想不到的是,转机很快发生了。
在离我的五百岁生日还有七天零八个小时二十一分的时候,谢乔把我叫去了她那里。
她坐在那里眉头微蹙,面前摊了一桌子的纸,上面涂满了乱七八糟的符号。我只瞄了一眼就知道她在演算命数。
演算命数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那些什么掐指一算就知天上地下的完全是种作秀,背后不定白了几根头发呢。
我自己也曾经试过,当然以我的功力只能算算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我花了一个下午来推演那天的晚饭会是什么,等到我饥肠辘辘地算出那是我最喜欢的烤鸡味花露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种族纠纷,我们这些食肉类妖精都不能吃荤了——那些花露已经被分掉了。他们还很心安理得地对我说,我们算出了今天你将吃不到晚饭,所以也没替你留。
到现在想起这件事我还耿耿于怀呢,而就在这个时候谢乔说话了。
她说,浮生,你在五百岁之际将会有一个劫数。
晚饭又要被他们分了?我脱口而出。
不,比这个更严重。
谢乔拿起一张纸在我眼前晃了晃,又收了回去,她知道我也看不懂那些狐狸画符。
有多严重?
轻则道行毁弃,重则……
她又摆出了那种讳莫如深的表情。
可你别说,我还就吃这套。
我侧过头看看镜中的自己,粉状玉琢,眉目如画,还透着一股精灵之气,多水灵的女娃。虽然拖着一条蓬蓬的尾巴,但,我暗暗比较了一下谢乔的眉眼,有把握日后不会比她差。
我抚着尾巴,这么好的尾巴简直五百年难得一见,如果我的道行没了是不是就会被拿去做皮草装饰了?
离开白苓州。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疑地看着谢乔。
她很果断地说,想要避劫,就得离开白苓州。
我希望谢乔离开白苓州是一回事,轮到自己离开又是另一回事。长那么大,我的世界只有一个白苓州,离开了我去哪儿?
去找风百亭。谢乔给出指路明灯。
风百亭?很熟的名字……风百亭?
哪,哪个风,风,百亭?
我结巴了。
谢乔撇了撇嘴,难道白苓州还有第二个风百亭么?
是啊,独一无二的风百亭。整个白苓州只有风百亭可以称为真正的精灵,她是白苓君集花魂月魄山川精华所炼而成。但是——
她不是几年前离开这里了么?
所以你也要离开这里去找她呵。
怎么会是她来帮我避劫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怎么知道。谢乔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你的命数上就是这样显示的。
我乖巧地不做声了。
风百亭几年前的离开曾经让我们所有妖精都很难理解。其实我们白苓州的妖精只要得道满师就可以自由来去任何地方,但风百亭在我们心目中是不同的,因为她在白苓君心中的地位是和我们不同的,所以我们都很难理解她竟然会离开一手造就了她的白苓君。没有妖精知道为什么,当然也没妖精敢去问白苓君。
不过现在我已经没工夫去关心这个陈年八卦了,因为我即将离开白苓州去投奔传说中的风百亭。
我叫浮生,是一只不满五百岁的小狐狸精。我的道行很浅,因此我没有推算出接下来会发生的那些事。
谢乔说这就是天数,即使你能算得出也逃不开。
所以我还是一只很笨的狐狸精。
因为我没有想到,如果我注定在五百岁时会有个劫数的话,又怎么可能躲得了呢。
2,
我到风百亭家的时候是午夜两点刚过了一分钟。
因为我的样子只能在大半夜赶路,所以比预期的抵达时间晚了两天。
我是从窗外直接跳进她的客厅的。也才十楼而已,这点法术还是有的。
直到双脚踩上了她家的地板,我才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风百亭知不知道我会来呵?然后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至,谢乔有没有事先和她说过呢?如果她指着我的鼻子问我是
谁,我该怎么回答呢?还有万一她不肯接纳我那又该怎么办呢?
我第一次发现了其实谢乔对我是很不错的,在她的照顾下我已经习惯了所有的事都是天经地义安排好的,从来没想过会有需要自己伤脑筋的这一天。
孤零零地站在一团漆黑的房间里,我的鼻子有点发酸。
我开始怀念白苓州了。
就在我盘算着要不要打道回府的时候,灯亮了。
我本能地往暗处躲了躲,接着看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年轻女子出现在房间里。
虽然我以前从没见过她,但我知道她一定就是风百亭。
花为魂,月为魄,冰雪为性。我一直很好奇她长成什么样的。以前她是高高在上的高层精灵,我只能比着谢乔来想象她,但想来想去还一片花一轮月外加一团冰雪搅和在一起,哪像谢乔整天活色生香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现在我终于看到她了,我得承认她没有谢乔漂亮,但是如果她和谢乔在一起出现,我保证一定是她更加吸引视线。
她有种很冷冷清清的感觉,既拒人于千里之外又让人忍不住想探寻个究竟。就像现在的我,虽然只是个妖精,却也傻傻地看着她,完全忘了自己的来意。
直到她冰弹子般的声音砸回了我的意志,你是从白苓州来的?
看起来她似乎并不知道我的名字和来意。
我点头。
她的眉挑了挑。我很会察言观色——不用夸我,这是狐狸精的看家本领——立刻觉察出她不是很欢迎我的到访。那正好,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去了。
但她接下来的举动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她指着左手边的一扇门说,你就住这儿吧。
我有点懵了。这些高级妖精就是这点不好,总是喜欢说点没头没脑的话,做点没头没脑的事,搞得自己很高深莫测似的。
不过我已经被谢乔训练得很能逆来顺受了,所以还是点了点头,然后觉得需要礼节性的自我介绍一下,我不能给狐狸精丢脸不是,我叫浮生,是来……
她不客气打断了我的话,我不关心你的目的,你乖乖地呆着别给我惹事就行了。
我应该生气的。但是她说话的语气既不趾高气扬也不颐指气使,就是那么平淡自然,和她前面那句“你就住这儿吧”一个调调,仿佛她生来就只会用这种口气说话似的,我反倒生不出气来。
于是我闷闷地哦了一声,往那个房间走过去。
等一下。
又怎么啦?我忍气吞声地抬起头。
把你的尾巴收起来。
尽管她是高级精灵,是我的避劫福星,但我还是悲愤了,因为她的话——踩着我的尾巴了。哼,到底我的尾巴招谁惹谁了?!
她奇怪地看着我揭竿而起的愤怒表情,然后用种恍然大悟的口吻说,你是不是收不住呵?
她真是……老实得叫人——不对,是狐狸——讨厌。
那行,在其他人面前你就变身成狗吧。
狗——?凭什么呀?!
猫也可以,我无所谓,只要你有把握不穿帮。
说完她就很无所谓地转身回房了。
我看着窗外幽冷的夜空和圆得有些凄凉的月亮,忽然间想换身成一只狼。我念了个变身咒,玻璃上很快映出了一头英武的白狼。
我满意地顾盼生姿。外形、气势都有了,但由于我的个头太小,看起来依然像一只狗。我沮丧得叹了口气,看来也只好堕落成宠物了。
不过以风百亭这种不讨妖精喜欢的个性来看,她的人际交往也不会太多吧,那就是说我需要变成狗的机会也不会太多。而我只要再待五天就行了。五天,很快就会过去的。
我没有什么优点,就是挺会自己安慰自己的,而且很快会把那些自我安慰的假设当成实事。所以当我躺在柔软的床上睡觉时,我已经忘了从狐狸精沦落为宠物狗的哀伤了。
我忘了其实我还可以选择不留下来的。不过我说过了,我胆小,而且贪恋色相,在没有尾巴和没有尊严之间,我毫不犹豫地倾向后者。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