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隆冬天异常的寒冷,在真定府,赵州一带的村庄、府镇、百姓逃的逃,亡的亡,真可谓十室九空。白天下了一点雪,晚上聂欢在一个废弃的村上找了间带院的空房,屋主原本家境比较殷实,院内牲口棚、柴房一应俱全,因为长久没人居住院内都长满了杂草,现已都倒伏干枯了。把马系在桩上,将马鞍卸下,看了看天,铅灰色的云厚厚的像要压下来,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小院的一角堆着许多柴草,主人显然是个勤快之人,聂欢抱了一些干草喂马,又抱了一些自用,主屋的大门倒伏在地,室内明显被人洗劫过,桌椅板凳翻倒在地上,墙上还有黑色的印迹,那是血飞溅出来留下的痕迹。聂欢明明知道这户人家已惨遭不幸,但还是把翻倒的桌椅移到一边,期望这户人家能有幸存者,有朝一日回来还能用得上。

将草铺在地上,又到外面取了些干柴把火点燃了,屋子里因为有了火,才显得有些生气。聂欢坐在火堆旁想着心事,自从钱小玉死后来此已有数月,大小阵仗已不下数十场,单枪匹马的截杀金兵的小股队伍,半个月前遇上一伙金兵没打旗号,十多匹马护着一人往南而来。自己骑马冲出截杀,那伙人中有两匹战马迎向自己,其余的依然前行。马上二人一人使掉刀,一人使瓜棱状铁骨朵。迎面冲来,到近前左右一分,从两边向自己包夹而来。那掉刀双面开刃,中间突出是征战沙场的利器。那刀手挥刀横劈,和那使铁骨朵的金人左右夹击聂欢。

西路军久攻太原不下,东路军被阻东京城外,那二人是完颜娄室手下银环将、金环将,今次护送监军完颜西尹,前往完颜宗望处,合谋共商毁灭大宋之计。二人见一人持枪冲出立即迎上,原以为凭二人之力便可轻易将其拿下,却不曾想那少年武功出奇的高,手中的亮银枪快如闪电。二人刚一出手,就感觉眼前红缨闪了一下。那使掉刀的只觉得手中一轻,掉刀就被磕飞,接着左肩就中了一枪,左臂顿时就提不起来。

原来聂欢见有二骑左右包夹自己,不想和那二人纠缠,当即迎向那使刀的。亮银枪使出“白牛转角”画出一个大弧,枪身将铁骨朵磕开,同时枪尖将掉刀挑飞,顺势刺中他的左肩。聂欢拍马直奔那伙人,那队伍中又有二骑迎出,为首一人是个番僧,手持双钵。那番僧武功极为了得,聂欢迎面一枪竟然被那番僧用钵夹住。

那番僧虽然夹住了聂欢的亮银枪,但内心之震惊却远超聂欢。自己在西域久负盛名,龙象般若功已达五层,双手具有龙象之力,即使武林中的一流好手,也受不住自己内力的全力一击。因此次事关重大才亲自前来护送,一路之上虽有小股义军袭扰,都被二位银环将、金环将驱散或斩杀。而眼前这位少年年方弱冠,不仅枪快,而且内力之强世所罕见。

聂欢长枪被锁,紧接着从枪身之上传来强大的内力,想要将枪从自己手中夺走。前面二人所习练的都是阵前行军打仗的功夫,而这位番僧练的却是真正的顶尖武功。聂欢所习《易筋经》的内功遇强则强,此时受那番僧龙象般若功所激立生反应。那番僧双钵“当!当!当!……”的发出连珠炮的响声,二人胯下的战马都经受不住压力,都不住的打颤嘶叫。亮银枪在双钵之中不住震荡,那番僧后面一骑见状抽出弯刀,冲上前来夹击聂欢。只听一声巨响,那亮银枪将那双钵震开,枪尖扫过那番僧肩头顿时血流如注。

那使刀的金人挥刀迎下聂欢,紧接着使铁骨朵的金人也从身后赶到。那番僧虽然肩头受伤,不过没伤及筋骨,三人合力围住聂欢。就在这时,那队伍里又冲出一匹战马,马上之人忽的跃起,身上披风向后展开,像一只苍鹰一般向聂欢投来。

聂欢正与那三人交手,忽见一人空手凌空而来,长枪迅速将那三人逼退,同时枪尖迎向那人,使出瑞雪梨花枪的“望月式”将他全身笼罩其中。只见红光一闪,聂欢顿觉手中一轻,知道不好。那人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软剑,此剑剑身泛红锋利异常。聂欢不作细想,人也从马上飘起,同时将手中断枪掷向那人。那人手中软剑犹如灵蛇翻舞,顿时将那长枪砍做数截。那人身形一阻,刚往下落,左脚在那金人铁骨朵上一借力,又接着翻起,一道红光直刺聂欢咽喉。

聂欢掷出长枪的同时,反手已将长剑拔出,两人出手都极快,还未落地,在空中就交手数十招。落地后两人一看自己手中长剑,那人软剑略胜一筹,聂欢八服的剑尖已被削去,剑身上伤痕累累,好在没有伤及根本。

聂欢心中暗暗叫了声“好险!”自己所用的也是上古神兵,虽不能削铁如泥,也能吹毛断发。此人软剑轻易就将自己剑尖削断,可见其锋利的程度。

聂欢见那人手指修长而白皙,脸色像死人一样,没有一点表情,知道他不是易了容,就是戴了人皮面具。那人冷冷的看着聂欢并不说话。聂欢出道以来所遇对手,眼前之人武功当属最高,虽然仅仅交手数十招,但现在的聂欢和数月前的聂欢又不一样了,经过这几个月的厮杀,不但自己的武功和内力有所长进,关键的是临阵经验也增长了不少。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那人虽然面无表情,但聂欢看见了他眼中有道寒光一闪而过,似曾相识。那使弯刀和铁骨朵的金人,扶着那受伤的金人,直接追上前面的那伙人,只留番僧为那蒙面人压阵,他们也知道,凭他们的武功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

聂欢看着那人披风无风自动,手中软剑泛着红光,像一条灵蛇缓缓蠕动。软剑原本就非常难练,内力不强容易误伤自己,而此人的软剑比正常的更软、更薄、更锋利。那人身形忽的一起,手中软剑像一根飘动的丝带,向聂欢圈了过来,剑尖扰动让人分不清方向。聂欢立即使出《古诗四帖》的剑法“飘颻入倒景,出没上烟霞。春泉下玉溜,青鸟向金华”长剑不与他硬接,贴着他的软剑,剑势变得和它一样的柔软飘忽。那蒙面人不意眼前之人剑法如此之高,自己的软剑使不上劲,就像大力金刚陷入了泥潭,越挣扎陷得越深,空有一身气力。蒙面人功夫也真是了得,内力运处只见手中软剑“嗡!”的一声伸得笔直。连挽三圈剑花,寒气森森连守带攻,将聂欢迎面要穴全都笼罩。那是泰山派的“三潭迭瀑”是根据泰山的潭瀑交替,而悟出的剑法。

聂欢知他长剑锋利异常,不敢硬架。八服不住的画圈,平圈、立圈、斜圈。像层层丝线绕住了他的长剑。“云海玉盘”那人冷哼一声。

聂欢自从在《古诗四帖》中悟出剑法后,与人交手常常是只重剑意不重剑招,特别是在少林寺研读各派剑法之后,又得到藏经阁主持的点拨,与人交手便不再注重形式,随手而出往往玄妙入神。这“云海玉盘”虽然像泰山剑法,却比泰山剑法更精妙。

那人剑法忽的一变,一连数十招各不相同,青城派的“金蜂点蕊”疾刺聂欢右肩“肩井”,右胸“鹰窗”和“乳中”,聂欢身形右侧、长剑平推,那是相思剑法里的半招“临窗听雨”聂欢见那人眼神闪了一下。没等双剑相交,软剑像云一般飘起不受半点力,飘飘忽忽的倏地刺出,峨眉派的慧心剑法“白云苍狗”。这剑法聂欢最熟悉不过,唐小千使过。因此更让聂欢也吃惊不小,这是静慧师太的不传之密,这人使的这招要比唐小千强太多。聂欢长剑忽的展开,犹如一把折扇,耳中只听得“叮!叮!”之声不绝。那人每一剑都刺在聂欢剑身之上。软剑被聂欢剑身弹起,那人长剑立即顺势圈起,到聂欢身前尚有三尺,斜刺聂欢左颈,慧心剑法的“瑶池玉泉”,那人连续使了几招都是慧心剑法。

这人到目前为止和聂欢交手没露破绽,并且所使剑法涉及很多门派。聂欢冒险长剑横切他剑身,那原本伸得笔直的长剑“呼!”的一下弯了过来,疾刺聂欢颈部。聂欢知道这样很冒险,为了速战速决不得已只能赌一把。果然那蒙面人的长剑转了过来,聂欢左手已运足了内力,扣指弹在他剑身上。那长剑受此指力,剑尖顿时向后反噬。那人未想到聂欢竟然会少林的金刚指,并且功力如此之高,顿时措手不及,全力倒纵出丈许之外。

聂欢如影随形,长剑直刺咽喉。那掠阵的番僧迅速将手中的双钵向聂欢掷来,聂欢长剑刚刚挑开双钵,蒙面人已站稳阵脚。聂欢知道机会一舜即驰,现在对方两大高手如果齐上自己未必有胜算,并且已看不见那伙人的身影。

蒙面人和番僧既没有十分的把握赢下聂欢,也不愿恋战。双方相互看了一会,蒙面人和番僧牵着马缓缓离开,蒙面人最后转眼看了一下聂欢,眼中都是杀意。

聂欢站在原地想着刚才的这一幕,这么多高手护卫一个金人,此人地位一定不低。那蒙面人不知是谁,虽然为金人办事,但一身所学竟然是中原武林一些门派的绝学。

外面天已经暗了,又下起雪来,聂欢的思绪回到了眼前,从大门望出去白茫茫的一片,地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风夹杂着雪花吹入屋内,把地上的火苗吹得摇摆不定,火光映照在聂欢脸上忽明忽暗的,外面传来了狼群的叫声,在这个雪夜显得格外的凄厉。聂欢心中隐隐有些不宁,感觉白天始终有人在盯着自己,但是几次观察却都没发现。

聂欢定了定神盘膝而坐,神游天外,按照《洗髓经》经文习练“伸手摸着鼻。通身俱是眼,触着知物倚。此是心之灵,……能见不以目,能听不以耳。洗髓还本原,凡圣同归一。”气行三周心中突然有所感觉,当即停气收功。

雪还在下,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没了狼群的叫声,空气中传来一丝淡淡的香味。聂欢朗声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闪闪的?外面雪虐风饕的,莫非你喜欢在雪地里挨冻?”话音刚落眼前火苗突的一闪,一个披着白色连帽披风,身背长剑,脸蒙黑纱,身材苗条的女子出现在门口。

聂欢赞了一声:“好轻功!匿影追风。”

女子冷冷道:“你见识到不浅。”说完走到火堆旁盘膝坐下,室内瞬间弥漫了一股香气。那女子伸出纤纤玉手,捡起两根干柴投入火中,用木棍把火拨亮。

聂欢说道:“在这风雪交加的夜晚,你不会真的那么凑巧找到这里吧?”

女子淡淡的说:“远远的看见这里有光,以为是人家,却不想是你。”这女的就是姓丁的道士手下,在南漳和聂欢比试轻功的那位。边说边看着聂欢放在剑衣里的长剑问道:“里面是‘八服’吗?”

聂欢心中一动说道:“你怎么知道?”

女的看着他说:“听他们说的,有一个人手持上古神兵,单枪匹马在这个地方专门截杀金兵,我猜到就是你。”

聂欢点了点头问道:“你是谁?你每次出现都脸蒙黑纱,不以真面目示人,是害怕别人认出你吗?”

女的摘下头上帽兜,露出用一方丝帕包着的如云青丝说:“我来自庆源府赵州五马山,奉赵帮杰之命来邀你入伙的。”

聂欢笑了笑“原来弃暗投明了,不再跟着林灵素啦!”

那女的用手中的木棍不断的拨着柴火说:“良禽择木而栖,他现在自身都难保,跟着他说不定哪天就大祸临头。”

聂欢感叹道:“好个良禽择木而栖!真是树倒猢狲散,不过赵帮杰还是有些骨气,能聚集难民占五马山与金兵对抗。”

那女的问道:“这么说你同意入伙了?”

聂欢摇了摇头说:“第一,我从来不和来路不明的人谈合作。第二,赵英雄手下不下数万人,多我一个不多。”

女的眼露愠色,解下黑纱露出朱唇粉脸,琼瑶玉鼻,已过破瓜之年,长得非常标致。一边将披风解下一边说:“我叫花弄影,寨主仰慕聂令主的大名,听说你在磁州得了‘英雄令’河朔群雄都听你调遣。”

聂欢听她提到“英雄令”心里不禁起了疑心说道:“英雄令虽在我身上,不过河朔群雄却不听我调遣。”

花弄影却是不信柔声道:“那聂大侠……‘英雄令’可不可以让我见识一下?”聂欢也不推脱掏出黑色的令牌,交与花弄影手中。

花弄影反复看了几遍,将令牌放入自己怀中。突然画风一变,不再像刚才进门时的冷若冰霜,俏脸凑到聂欢面前吹气若兰“你闻闻我香不香?”聂欢鼻中瞬间充满了少女的体香,没想到她变化如此之大,并且毫不掩饰就把令牌占为己有,心里大感吃不消。刚想挪动位置,突然感觉四肢无力,知道着了她的道。

果然花弄影说道:“聂大侠听说过‘最难消受美人恩’没有?”

聂欢不动声色说:“我一个十多天没洗澡的臭男人,哪有美人垂青,她们对我都唯恐避之不及。”的确这几个月以来聂欢风餐露宿,百舍重茧,衣服又脏又破人也黑瘦了许多,与在磁州时相比真是判若两人。

花弄影冷哼了一声说:“你是装疯卖傻,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难道你现在没有感觉你内力全无,浑身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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