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大侠 第11章 论政无长幼，侍国分四人

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 赵汝愚是谁？

赵显前世不知道。

不过今世在赵勉书房里混久了，看过几本《钟定集》、《类宋朝诸臣奏议》之后，多少有些耳濡目染。

在经过黄庭提醒，赵显忽然就想了起来。

赵汝愚，其父赵善应，祖赵不韦，曾祖赵仲晊。在往上就是汉东侯赵宗楷，赵宗楷的父亲是赵允升，赵允升父赵元佐，赵元佐估计就熟悉了，就是心理压力过大口出狂言，导致被太宗废除太子位的那个。

话说来，赵汝愚祖上本该是大宋君王的。

赵勉也不该叫赵勉，而是叫赵汝勉。按照辈分，赵显应该叫做赵崇显，与当今官家宁宗皇帝同辈。

赵显不禁诽腹，自己要是上朝，宁宗皇帝还得唤自己一声小老弟，自己得叫他一声堂哥。

赵汝愚素有大志，忧国事，常奉以司马光、富弼、范仲淹、韩琦之流为楷模，学务实用，有兴国收复之心。

赵显读过文章、诗集之后，亦发现此人字里行间光明磊落，顾全大局而不拘小节，是个正直通明之人。

奈何被韩侂胄构陷污蔑，病卒横州。

黄庭稍稍介绍。

辛弃疾愁苦道：“老夫失言，不知其中厉害。”

赵勉作礼到：“此事已成久忆，不提也罢。”

赵显说道：“完了，我的诗词要泡汤了！”

赵显懊恼的说道：“刚才那位贾大人喜怒形于色，气焰颇为嚣张，又点出韩太师，想来自谓韩心腹之人。朝廷虽然未明确北伐，却勒令辛公募金练兵，意有北伐之象。”

他指了指赵勉：“辛公知晓从伯旧事，却不知父亲与从伯有旧。贾不识得父亲，却知卫国公与从伯有旧，其中关系，是父亲和与贾深知肚明。贾此番遭受冷落，想来必会回去密信与韩，如此，辛公必为韩所为恶，虽不会攻讦于大人，但练兵之事必会就此作罢！”

黄庭思虑道：“是否太过武断，韩其人，虽爱结党遮上，却有荡北之志。”

辛弃疾亦说道：“韩其人把持朝政，堵塞言路，但素以靖康为己身大耻，曾怒斥金使，大节不亏。”

赵显看了看诸位大人，叹道：“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勉生怕儿子在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连忙驱赶：“去去，大人说话，你去后花园玩耍。”

辛弃疾颇为兴致的说道：“哎，国公，令公子虽然年少稚气，适才观其思闻其言，莫不慎密有趣。其智不让在堂诸公，其言警人身省，且童言无忌，说来又何妨。吾常闻有人赞其子如千里驹而闻名者，未尝见如国公这般，畏子之言而藏其慧，讳子之言而责其明。甘罗尚十二岁拜相，吾朝赵家有子如此，乃国幸事。其言有理，我等不可不察，其言无理，当笑谈尔。”

赵勉只好皱着眉头狠狠瞪了赵显一眼，无奈的表示：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

黄庭摸了摸赵显的脑袋，说道：“熙明，但说无妨。”

赵显看了一眼陆乘风，暗自奇怪此人听得这般朝政隐秘居然还能稳坐如山，不是心大就是听不懂。他哪里想到，陆乘风的傲娇不输于在座的任何一位，就算听不懂，也要装作听得懂。

赵显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要说的，仅是揣测，非我本意，更非我思，实为当下时局如此，父亲不可因言罪我！”

赵勉被噎了一句，不好做怒，说道：“既然辛公要你说，你思量好了再说！”

赵显点了点头，眼珠子一转，望向老神自在的陆乘风，心道：既然你不想走，那你就来捧哏吧，谁让在场的这三位都是父辈，我可惹不起。

赵显说道：“陆先生可知当今朝堂诸公如何看待北伐国事？”

陆乘风有些莫名其妙，却仍然答道：“相间野民尽有耳闻，一派主和，一派主战。而我等皆是宋民，时时心念东京风华，以靖康为奇耻大辱。”

这话说得赵勉三位连连点头，认同感油然而生。

赵显萧索的说道：“陆先生高义之人，但朝堂看似仅分二派，实则是四派！”

辛弃疾问道：“童子此言何解？”

赵显说道：“当朝如辛公，韩太师，当年如岳、刘、韩、张，李少师、宗忠简等，皆慷慨赴难者。如今，虽苍茫一生，功业未成，却求马革裹尸，血染大蠹，真英豪也。”

辛弃疾老脸一红。

赵显又说道：“尔等为立志伐北派，自然主战。其反为降，降者非和者，此等人是亲善外族之人，如不得信而孤远无升赫者，妄图覆宋者，视族宗祖规为儿戏者，欲全家宗性命而弃国祚者，久通外而叛国者，诸如此类。皆是与国生怨恨，身在宋而心在外。”

黄庭感慨道：“此一言而澈弃国之心矣。”

赵显看到父亲和辛弃疾点头，又说道：“和者有二，分真和，假和。”

辛弃疾抚须道：“愿闻其详。”

“真和者，悲宋也。知朝政民生，知国弱外强，知战不可为。悲国政如人之膏肓，愿一时苟安，今日有酒今日罪，明日醉死笑天倾。”

赵勉听到这里，不由连连嗳气，似在自鄙。

“假和者，隐忍也。其心知内外局事，知战必有失，知国力外强中干。当以宋为越，卧薪尝胆，来日再论战与不战。此等人私愿励精图治，发展民生国力，唯恐征伐伤国本根基，不欲兵戈。其人鄙己而畏外，一时贪图享乐，如当年汪、黄、秦等，一错再错，其志变节，终成大害。”

几个大人沉默不语，脸色难堪。

赵显忽然笑道：“今朝官家主战，上下号令一心，以国威坚其胆，以众志利其心，以民意望其项背，不愁此等人不敢一战。”

辛弃疾拍手大笑，黄庭摸了摸短须，赵勉不由得大喘气，狠狠瞪了赵显一眼。

陆乘风皱着眉头，仔细打量赵显，说道：“朝政如此，人心思定，如何可行？”

赵显看了一眼父亲，踟躇一番。赵勉不高兴了：“看我作甚！”

赵显只好说道：“革其政，改其行，杀其乱，统其心，摄其言，规其生，内练兵，外阿谀……”

辛弃疾忽然打断赵显：“慎言，慎言！此变法之嫌，童子不可胡说。”

赵勉看了一眼黄庭，示意：我就说吧，这个小子绝不让我省心。

黄庭苦笑。

陆乘风冷汗连连，有些慌张的问道：“小先生还未言及第四派。”竟然有种转移话题的嫌疑。

赵显瞟了他一眼，嗤笑道：“第四排是墙头草，闭门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矣。如要逼迫，你吹东风我往西，他吹西风我往东。不管东南西北中，三朝依老不倒翁。尔等皆是浮云客，我自家中养蒿蓬。”

赵显吟完，自己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四位在座的面面相觑。

赵显似乎来了些兴致，笑完了一场，又说道：“以侍国事论人如此，以侍政事论人也有四派。”

辛弃疾有些失态，惊慌道：“何为以侍治政论人？”

赵显看向陆乘风，说道：“陆先生，人何以分善恶对错？”

陆乘风有些疲惫，脸色抑郁，心中却想到：你能不能不要问我，我今天听了这么一大通秘密，已经吃不消。你还问我，显得我是最蠢的。

陆乘风心里怎么想，赵显不知道。赵显的目的自然是逼他走，话说一群官宦座谈会，你一个江湖人凑什么热闹。

陆乘风自负的答道：“善者兼济天下，恶者遗祸苍生；对者举世同赞，错者遗臭万年！”

赵勉表示：陆先生说的好，陆先生说的妙，陆先生简直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不愧是我不惜得罪贾知府尽力挽留的男人，人性大局观666。

赵显‘哼哼’冷笑，蔑视之色尽显。

陆乘风被小儿眼神嘲讽，不免暗自恼怒，可意识到自己年近而立，又何受小儿所激，终是把恼怒压了下来。

赵勉气道：“什么鬼脸！陆先生，小儿无状，切莫在意。”

黄庭拍了一下赵显的脑袋，说道：“莫要作怪，你且说来。”

赵显说道：“我所说侍政者，非政见不一，而是立身之道。只言官道，不言人道。”

四人各有势态，侧身倾听。

赵显伸出一个指头，道：“一曰作管派！”

众人听的稀奇，陆乘风不由得问道：“作管派？这是什么话，当官者自然是‘当管者’，朝堂之人岂不都是作管派……”

赵显神色鄙夷的看了一眼陆乘风，小道：“肤浅！”没等到父亲和陆乘风面色发作，又抢道：“何为作管派？就是日日勤勉进学，日日钻营投机，结交营党，都为了做官，只为一朝出人头地，就此别卑鄙而逞威上。此等人能力无大小，行事无对错，待人无善恶，只为爬升作管以示高人一等！”

辛弃疾断言道：“此庸俗贪官也！”

“非也，此等人并非尽是贪官。“赵显摇头道：“其所贪者，人言为权为名，亦非如此，而是为高高在上，为不同凡俗，终使治政而名一方者，一方俯首时，故陶醉自满。而其治政以此出发，因贪制宜，心在其他。”

赵显说的不是做官的类别，而是人的心理状态。他认为，很多人做官就是为了管人，为了彰显自己高人一等的傲娇，为了‘领导’而做官，或者说是‘权势’中的‘控制欲’而做官。

四人听到这里，再次面面相觑。赵显的话，几乎把所有的官一棍子全部打死，如果不是为了权势，那还做什么官，干脆回家种地好了。

辛弃疾和黄庭或曾经披着官身，稍稍郁闷。

赵显又说道：“第二者为‘戾气意’官派，其志在意，其行有‘气’，其‘意气’贯通性命为‘戾’，富贵、贫贱、威武皆不能革，极则伤人伤己。而其治、其理在民，在国，在君！”

四人中，辛弃疾唏嘘长叹。黄庭亦有所思，而赵勉和陆乘风完全不知道他在说啥。

赵显接着说道：“其学而有思，思而有负。自负可牧民修养，自负可治国安康，自负可佐君而定天下。终其自负，是对是善，逆其意者大错特错，虽九死其犹未悔。此等人，爱励精图治，爱死而后已，爱以大义证其行，然错而不自知，过而不自悔，执拧至极。”

赵显说的是历史上那些政治主张极为偏执的人，一生认为自己是为了国家，为了君上，为了人民，理想主义的推行自己的政治理念，虽最终失败，却归咎于办事人不给力。

赵显又说道：“第三者为明官派。何为明官派，知官之职能，晓天下之顺理，通局势，辨利害，在其位力谋其政。此等人巨细关心，知人善用，以政之大局为重而轻善恶对错，以政之大势为重而不拘生死离别；以政之大善为重而人情罔顾。此等人官微则清明地方，官极则权倾朝野。”

这个就好理解了，历史上很多人都是从‘清明’之官做到了割据裂土的地方主政者，有的直接架空了君王。如姜尚，如周公，如曹操。当朝如韩，如赵汝愚，如‘私家军’的岳等等，或大或小，或浅或深，都是此类人。

赵显道：“第四者是糊涂官，人情官。对错善恶如狗屁，不如悠然一盏茶。这类人多是开国功勋一门，或上位者的牵绊故人，拉来做官，无所谓尸位素餐，告老还田也无不可。此等人善迎奉，顺大势，和稀泥，无报复，爱礼尚，有朋无党，只为颐养天年。”

俗话说，越来越怕死。宋史之前那些开国元勋在建国之后，深居简出的享受富贵，都活成了王八。当朝一些元老，就是秉持着这样的治政理念，才能熬得过一代又一代的官家，变成了‘三朝老翁’。

一些轻视权贵的世家，历经沧海桑田，苟到今天依旧是都是各行各业的声名显赫之辈，可见人情糊涂好做官。

千年世家与世长存，百年国祚毁于一旦，就是这个道理。

这话有点骂人的意思，尤其是黄庭，他的脸上微红，面色尴尬。不管怎么说，他老黄家也是几代官宦了。他要不是真的忽视朝政主张，早早地退休下野，哪儿能见天跟老赵家一块儿玩耍。

这类人其实就是朝堂上最好的一群吃瓜群众。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