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马 16 方可水火不侵

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铺上，头有些昏，脖子也酸疼。睁开眼，见到的却是顾晏。

他坐在床边看着我，皱了眉，眼中有几分掩不住的薄怒，只一瞬，又成了面无表情。我伸手去拉他：“顾晏，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几日么？”

“我要是不会来，不晓得你下次又会扑到谁身上把人给吃干抹尽了。”他继续面无表情，一只手却搭上我的额头：“头还痛不痛。”

我点头：“有点晕。”

他的脸色微微有些波动：“临走前我叫你千万要忍住，怎么这么快就沉不住气。借酒发疯，亏你想得出来。”

“我不过就是想试一试嘛，万一他露出马脚了呢。”我忍不住对他诉苦：“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我的日子多难熬，他天天来烦我，一听见他说话我心里就抓狂，现在就连小姨也站在他那边，我……”

“那你抓住了吗。”顾晏突然问我。

“什么？抓……抓狂？”

“马脚。”他蹙眉。

“没有。”我摇头，颇为郁卒地指控说：“亏我酝酿了半天，结果他把我敲昏了。”

顾晏原本被我握着的那只手突然一翻掌将我抓了个牢靠，力道不大，却箍得我动弹不得。我停下来，对上他的眼睛。

顾晏生气了，我知道。于是不说话，安静等着听他的教训。

果然——

“蔚天蓝，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可能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如果当时不是八两和夫子他们及时赶到，说不定他就不是敲昏你而是对你做了其他什么事了！你以后做事情之前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别这样意气用事？他不当你是女子，难道连你自己也忘了吗！”

我看着眼神骤然凌厉的顾晏，无话可说。

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会突然想到要那样做，包括对杏梧说的话也是，几乎是不经大脑一下子就冒出来了。我可以将它一半的原因归咎于醉酒，那另一半呢？是气恼吧。

这么多年，我向来只需要应付那些用拳脚便能解决的事，其他的有顾晏他们去帮我解决。偏偏现在出来了这么个让我束手无策的人，摸不清，打不得，还把我原本安宁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我能不恼吗？

我一恼就要喝酒，越喝就越恼，所以才冲动了……

我叹口气，抓着顾晏的手坐起来，对他道：“你又查不出他的企图，我能怎么办，我心里烦，所以就莫名其妙干了这样的事……你好好骂我一顿吧，这两天我过得实在太浑。”

我看着顾晏的脸，也不回避，只伸手去抹平他眉间的小土丘。那双清澈的眸子此时冷洌得有些吓人，我愣了一下，又眼见着它恢复了以往平和的样子。

错觉吧或许是。这人是我决心以后要嫁的人，听说我往其他男子的怀里扑，生气是应该的。虽然这次他的语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重，我听着有些害怕，不过……我冲他笑：“顾晏，你是因为吃醋所以才骂我骂得这么凶吗？”这样一想我便笑得更厉害：“你这么急着赶回来也是担心我被花锦城占了便宜是不？”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顾晏不着痕迹地避开我触在他眉间的手，起身淡淡道：“要是头昏得不厉害就起床吃些东西吧。”

我昏睡了半天连一夜，肚子确实饿了。顾晏给我端来碗白米糊，我坐在门口抱着米糊一边喝一边去望院子里的小姨。

顾晏昨晚一赶回来便守着我，小姨见有顾晏照看我，也就不管了，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从早上一起床就坐在院子里，不吃东西，一直拿着块布头瞎折腾。

我问顾晏：“她在干什么？”

“你看不出来？”

“莫非是……绣花！”我很讶异：“她不是不会女红的嘛！”

顾晏瞟我一眼：“她在生气！昨天听说了你对着花锦城发酒疯的事之后，小姨就木着脸一句话也没说了。”

什么叫发酒疯，把我讲得多不文雅。我瞅着顾晏，内心抗议了一下，感叹道：“哎哎，多半是觉得我占了她家花锦城的便宜，心里唾弃我来着。”小姨摆明了维护花锦城，没什么好讲的。

说到花锦城，他怎么没在这儿……许是被顾晏想法子打发走了。我嘬了两口米糊，心里渐渐安宁许多。

小姨手里的玩意儿很快做好了，她站起来，将那小布头栓在了老树的矮杈上。我搁了碗，和顾晏近前去看，那竟然是一个写着我生辰八字的布偶。

……

我和顾晏对望一眼，沉默地看着小姨进屋去拿来了一只鞋底，在树前站定。

她拿起鞋底啪啪照着布偶就是一顿毒打，一边打还一边骂：“一点用处都没用！讲你两句你就去给我喝酒！喝酒了还好意思乱来！你知道不知道我是为你好才说你！你当我是一天吃多了没事找事做是吧！你现在是长能耐了，知道跟我赌气了是吧！我抽死你！抽死你个没良心的！”

小布偶很快就被打得黑黢黢的掉到了地上。小姨将它捡起来，栓好了，继续打。

我忍不住讲了一句：“小姨，我在这边，看得见，也听得到。”

小姨扭过头，红着眼，一脸发泄不尽的余怒。我吞了口水：“当我没说，你继续，继续。”顾晏嘴角动了动，拉过我往门外走。

“小姨很担心你，你就不要去惹她了。”

“是啊。”我回头看了一眼被抽打得几近变形的布偶，抚着心口叹道：“如此惨无人道令人发指灭绝人寰的担心，我哪里敢去惹唷！”

顾晏看着我，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

“你笑什么？”我问他。

“夫子若是在这里，想必会夸你措辞有长进。”

……

说起夫子，昨天我那个样子大概是吓着他了。据说他和八两一样，丢了学堂的弟子们赶紧地去追我们，路上还差点跌了一跤。唉，一把年纪还要为我担心，多不好意思的。我跟顾晏说要去学堂看一眼。

学堂安安静静，一个人都没有，平日里将房间挤得满满的小娃全不知跑去了哪里。我正觉得奇怪，却听到了自后院传来的声响，一下又一下。

我和顾晏往后走，看到花锦城站在场中拿着一张弓正在射箭。夫子在场外摇一把蒲扇，只在花锦城中靶以后点头笑一笑。

视线越过某人直接望向场边。“夫子。”我出声喊他。夫子见了我，却迅速将头偏向一旁。

花锦城闻声转过来，我无意间瞥见他的脸，愣了一下。他的左边脸颊微微地肿起，有些许淤青，像是被谁打了。一看见我他便笑了，又不知为何突然一滞，那笑容减褪了一半，只是目光还定定地看我。

我咬唇，小声问身旁的顾晏：“你干的？”

“我的自制力尚不止此。”

“那是谁？”

“丁强。”

“那也是你指使的。”

顾晏笑笑，并没有否认。

我就说，丁强自制力不强，倒不至于这样冲动。我忽视掉目不转睛着看我的花锦城，直走向夫子。

“夫子，天蓝来认错了。”我笑嘻嘻地站到夫子面前，他又要扭头，被我一把拉住：“夫子不要生气，以后我循规蹈矩不惹您生气还不行嘛？”

“哪里敢，你堂堂一个刺马寨少当家，这样忍气吞声来跟我认错，我如何受得起。”

“看您说的，从小您不就开始拿着戒尺打我了嘛，那时倒没见您跟我客气过。”

“你……”夫子瞪眼不讲话，却也不转身避开我。

我继续笑：“我的意思是，只要您愿意，现在拿戒尺打我也是可以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夫子瞪着我看了一会儿，问我：“你可知道你错在哪里？”

“呃……肆意妄为，扰乱学堂，害大家担心，还是，酒后乱性？夫子您指的是哪一样？”

“不知悔改！”夫子拿起蒲扇便我头上敲，我也不躲，只乐呵呵地望着他笑。打了我几下，似是泄了愤，夫子才收手敛神冲我严肃道：“你不觉得除了要跟我认错，你还应该对花公子道歉吗？”

抱歉又轻薄了他一次？我撇撇嘴……无所谓。于是转身冲花锦城说了句：“抱歉。”

他像是不相信我会跟他道歉，愣了一愣才上前两步对我道：“我……”

“你受得起。”我打断他的话，退一步站到了夫子身边：“这一声，只是为了夫子。”

花锦城眉宇间掠过一丝失落，很快又恢复轻浅笑容。我的目光掠过他脸上的淤青，投向一边正走过来的顾晏。顾晏上前拱手对夫子道：“夫子好。”

“好，好。”夫子一见心爱的弟子立刻笑弯了眉。

我们陪着夫子站了一会儿，花锦城并不过来搭话，只在一旁继续练箭，且一箭比一箭使力。取箭的空当，他侧脸看向这边，我一转头，正好对上那张脸。

没有嬉皮笑脸，没有无赖痞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如同那夜在我床边一样。像是有浓得化不开的迷雾在他的眼睛上蒙了一层又一层，我完全辨不出那种情绪是什么，疑惑，迷惘，又或者失落？

不过他这次倒没笑，只是在片刻之后有些失神地将脸转了过去。我也没多想，转过身同顾晏夫子继续贫嘴。

从学堂出来，我问顾晏：“你觉不觉得那个花锦城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不知道，总感觉他看我的眼神跟以前不一样了。”

“会不会是上次你太主动，吓着他了。”顾晏笑道。

我瞪他一眼，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他不缠我，不赖我，不口无遮拦肆无忌惮，就因为我喝醉酒性情大变吓着了他？

不是的，是有别的什么事情……

走了没多久，花锦城便追了上来。他的手中还拿着箭筒和弓，像是仓促之中跑了出来。

我和顾晏停下来看他，他沉默地盯了我许久，就在我快要失去耐心转身要走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问我：“蔚天蓝，你是女子？”语调有些迟疑。

倒没想他会这么问，我一愣，然后回过神来，点头应道：“是，我是女子。”一直都是，只不过是你自己要把我当成了男人。

他的目光似乎瞬间飘忽了一下，又接着问：“而且你还是顾晏未过门的……妻子？”

这……句话倒是真真叫我吃了一惊。不过睡一觉的功夫，怎的忽然就天下大白了？花锦城现在不但知道了我是女子，还说我是顾晏……未过门的媳妇，咳咳，这个他倒是从何得知的？

于是问他：“你听谁讲的？”

“是我。”身边的顾晏近前一步，拉起我的手，柔柔地笑着对我说：“是我告诉他的。”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