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竹心里已经有了谱,也猜出沈青雉大致的念头。但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在下午路过一片林子,在林子边上歇息时,她犹豫着走向沈青雉。
“长姐……”
没甚底气地唤了声,悄悄打量长姐的脸色,她觉得长姐应该是看出父亲的用意了,甚至也猜出自己是知情的。
沈青雉正坐在一石头上,沈轩宇屁颠颠地跑过来。
“长姐,快起来,垫着垫子,免得着凉了。”
沈轩宇把沈青雉拽了起来,生怕她受凉,女子本就体寒,长姐又最是畏冷,他这个当弟弟的可不是得伤心点,他巴不得无微不至地照料沈青雉。
沈青雉正用手在脸颊边扇风,“一晃这都快要初夏了。之前在北冥那边,根本感觉不到季节变换,那边不管春夏都是大雪纷飞。”
可一旦跨越国界,肉眼可见,先是冰消雪融,接着是寸寸荒芜,再之后一簇簇新绿冒出来,洋溢着生机蓬勃,竟已是夏季初至。
沈青雉总算不必再随时随地揣着暖手炉,更不必时时刻刻用大氅把她自己裹成一个球,她还挺开心的。
春夏交换的天气最是舒适爽人了。
“长姐,理我一下嘛……”沈婉竹撒了一个娇,扯扯沈青雉的衣裳。
沈青雉笑着看过来:“我又没有忽视你。”
“真的没有吗?”
“你怎么一副心虚模样,好像你做错了什么事情。”
沈婉竹一抿嘴,才低下头,“我不是故意的。”
沈青雉叹气:“好啦,我又没和你生气。我只是觉得……还是那个老问题,你们把我当三岁小孩,密不透风地保护我,可是你要知道,首先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一方面是我需要面临风雨让自己成长,另一方面我也见不得你们这样。”
她拍了拍沈婉竹的肩:“别总这么让我心疼你。”
沈婉竹愣了愣,才满脸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她品味长姐话语中的含义,露出个甜甜的笑容来。
沈轩宇瞟她一眼,又看了看沈青雉。满打满算,沈轩宇跟着武安侯历练,也不过才小半年而已。
他自觉长进了不少,以前挺不爱动脑,这回的事情他也算一知半解。
其实很多事就是这样,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就好比雾里看花,双方心照不宣,可一旦摊开讲,其实也没什么。
沈轩宇憋了许久,才问:“京城那边……很危险吗?”
沈青雉看向沈婉竹,她自个儿心里有些猜测,但毕竟都只是猜测而已。她所知晓的,肯定没有沈婉竹来得多。
沈婉竹叹了口气:“危险,相当危险。”
她徐徐挺直了背脊,端正了她自己的神色。本该是个温婉的少女,可这一刻,眉目平静,冷漠的都有点儿冷血。
“但这种事,父亲,姨娘,我,还有大哥……我们早就设想过。所以这些年我们做了无数安排。大哥的情报组织主要负责打探娴夫人的消息,父亲他们一直不愿相信娴夫人已过世,而我则负责在外结交人脉,大哥的情报网络能够铺张开来,也算我二人在里应外合。而一旦真出了什么事,“沈婉竹”会立即病逝,而“祈愿”,将会第一时间带着长姐隐藏起来。”
这是沈轩宇头一次听说这些事,他张口结舌。而沈青雉已经绷住了下颚。
她早就猜到,侯府这盘棋很大,得到沈婉竹的亲口承认,她自个儿也不禁一叹。
“我想尽快回京,淮山是回京的必经之路。”
她凝视着沈婉竹:“你或许也该知道,这次我被林瑞峰俘虏,只能算一桩意外,如果不是他那一路一直在给我灌药,害我神志不清昏迷居多,我兴许早已逃出。我有许多自保本事,而一旦回京,我也能够帮上父亲和姨娘的忙,我不能坐视不理。”
不然,一旦武安侯那边真出了什么事,她恐怕穷极一生都要追悔莫及。
沈婉竹哑口许久,“可是……”
“没有可是。”沈青雉摇了摇头:“其实,不如换个说法。我先做一个假设,假设事情出现最坏的结果,婉竹你要如何自处?你可甘心?不,你绝不会,你会想方设法为他们报仇。而一旦你折了进去,轩宇呢,我呢?我们两个,难道就能独善其身吗?”
沈青雉像自问自答:“不可能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们是一家人,也正因如此,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青雉这话叫沈婉竹眼眶一红,家人……长姐明明知道,她并非侯府亲生。
侯爷曾算娴夫人的下属,而媚姨娘犹如娴夫人的婢女,这二人感激娴夫人,娴夫人早年对他们有恩,所以侯府上下,等于是娴夫人一脉的忠仆。
平时以兄妹姐妹相称,可又有谁知道,在武安侯和媚姨娘的洗脑下,侯府这几个孩子,除了曾流落在外的沈轩宇,另外两个,其实在心里拿沈青雉当半个主子。
沈婉竹压抑地长吁口气,一时间,竟是难以下决断。
“可如果长姐回京,那绝非父亲愿意见到的。我收到消息,中土派人插手京城那边的事情,那已是一处是非之地,那将会十分凶险。”
沈青雉就只是问她:“倘若我今日被困刀山火海,就算明知艰难种种,婉竹你也一定会破除所有阻碍来救我,我的心意,和你一样。我重视我的家人,我不愿任何一个出事,所以就算凶险,我也想要一起面对,而不是作为一个被保护的存在,一直享受你们的庇佑。”
这场谈话令沈婉竹很有触动,就连沈轩宇也听进心眼里去。继续赶路时,沈轩宇策马随行,但人显得心不在焉。
长姐说,因为是一家人,所以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以前一直觉得,他在乎的只有长姐一个,年幼不知事,就已经被武安侯和媚姨娘洗脑,后来流落在外,那些年吃了太多太多苦。
那时候还丢了记忆,就算见到长姐也认不出她,可就算是那种情况,依然把长姐当做人生唯一的光亮,当成他的救命稻草,几乎是他的信仰,是他的人生基石,精神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