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茗 （一）

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 居室里静静摆着两张木椅与桌上的一局残棋，若是绕过内室的屏风便只看得见一张简陋的木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叶香，夕阳斜斜地透过纸窗洒在房间一侧。阳光被切成零落的各个残片，躺在地上了无生趣。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地推开了门。来者一副书生模样，深衣方巾，身材不算高大，在读书人中却也算挺拔。尤其是他生了一张白净的俊脸，温润如玉，眉清目秀，让女人看了也会羡慕地好生赞叹。若与市井众人眼中的穷酸儒生相比，说是鹤立鸡群并不为过。

书生进了房间，却并未像往常一样在椅子上先坐下，而是只在进门后默默地站在了原地。未几，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走过玄关，他便看到了已经空空如也的床榻，被褥还尚未整理。

“此为何处？”书生背后突然传来冷漠的质问声，还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一件冰冷的物事便悄然搭上了他的后颈，他不由得直起了身，慢慢向两侧抬起了自己双臂，以示妥协。但若是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一定会发现他脸上并未出现惊慌的神情，反而挑了挑眉。

“大明应天府城南，一间茶馆。”书生如实答道，语气平静得反常。

“你是什么人？”身后之人也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继续逼问到，“城南靠近皇城，许多朝廷命官的府邸就在附近。如今四处勿谈国事，风声鹤唳，开茶馆，就不怕来往顾客人多口杂，连累你丢了性命？”

书生答道：“在下确实只是一个茶馆的掌柜。这座旧宅是宋朝古宅，祖上所传。因生活所迫，在下又不忍心变卖。恰逢有老友做茶叶生意，在下这又恰好合适，于是才用它开起了茶馆。至于阁下所说的种种不是，先不论城南的各位大臣，此地为交通要冲，无论是需要歇脚的来往商客，此地居住的好茶之人，还是许多闲暇之余的作坊工人，他们都很依赖这间茶馆。倘若只是因为人多口杂就连坐与在下，恐怕难以服众吧。“

但身后的人并没有要将物事拿开的意思，只是冷笑一声：“若是朝廷或是哪位权贵要拿你是问，可会看他人眼色？纵使你所言为实，可作为一个茶馆的老板，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私藏兵刃？”

说罢，书生后颈的冰凉挪至了他的右颈。书生视线微微一挪，笔直而狭窄的刀身寒气逼人，就着夕阳透进来的一缕光亮仍旧能看到刀身上雕刻着的细密而精美的纹路。这是一柄唐制式横刀，若不是它身上透着的冷冽与锋锐，恐怕任何人都会认为这只是仿古的收藏品。

书生也并未有所触动，只是答道：“自大明用火器作为兵器以来，大明律中只是禁止民间私藏火器与相关物品，再无关于刀剑的禁令。阁下刚才也说过，茶馆客人多为南来北往的行路人，龙蛇混杂，有一兵刃傍身以备不时之需。”

来者沉默不语，但刀也未从书生身上移开，二人似乎陷入了对峙。

“先生，说好的就回房拿账本的呢？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回……“一个清脆悦耳的女童声在门边响起，但她还没有说完便因房中的画面怔住了，手中的篮子掉在了地上，里面或大或小的花瓣撒了一地。

程兴在身侧有声音响起的时候便一只手扣住了书生的左颈，右手横刀反握，架在了书生跟前，挟着他慢慢转过了身，但面对门口的来人只是一个青衣赤脚、面容清秀、还未梳辫子的小女孩，他也不禁有些错愕。

“先生……那……那不是……”女孩水灵的眼中透着一丝讶异，左手不禁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张开的嘴，右手指着程兴，“还有，你们两个……在玩什么游戏吗？”

她竟然没有被吓跑？程兴颇有些不解，但是也没有马上松开手。

“茉莉，你先出去，我和这位侠士还有些事情要谈。待会儿商量好了我就带你去玩，听话。”书生脖子上还架着刀，却是对女孩一笑。

“哦。”名唤茉莉的小女孩撅起嘴应了一句，出门的也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看了一眼程兴，眼神中闪过一丝狐疑。

茉莉走后，二人又是沉默了片刻，书生才缓缓开口到：“在下第一次见你在池中之时，阁下还是一身黑衣，身上又有如此重的外伤，在下冒昧地推断应该是遭了仇家追杀，若真是如此，会怀疑我欲加害与阁下也是可以理解的。但阁下也看到了，在下内有孩童，外有生意，实在是没有害人之理。再者，阁下已经昏迷了三个月，全靠茉莉喂阁下服下汤药助阁下早日醒转。若我等有加害之意，又何必要等到这种时候？”

程兴默然。半晌，他放开了书生，收刀入鞘。书生这才看到程兴此时还算狼狈的模样——衣冠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因为活动幅度太大隐约可以看到伤口的包扎除又沁出了红色。书生刚刚想开口，程兴便已然提起了刀，夺门而出。当书生追出门去，程兴便已了无痕迹。

书生摇了摇头，朝庭院不远处藏起来的茉莉招了招手，茉莉这才不好意思地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先生，就这么让他走了么？”茉莉不解地望向书生，书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放心，他一定会回来的。”

太阳终于完全消失在城市的另一侧，血色的云霞慢慢褪去，与将要到来的黑夜融为一体。最新网址：www.yiruan.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