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逆 第684章 十年之后

作者:迪巴拉爵士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23-03-03 07:30:27

北辽军化整为零,在林河一线纵深处展开破袭行动。

一队队北辽骑兵冲进了村子,寻不到人后,就点把火,看着村子熊熊燃烧,不禁狂笑。

“毁了它们!”

找不到人,那么,毁掉你们世代居住的村子。

当村民们再度归来时,看着成为废墟的家园,该是如何的绝望啊!

对于普通人而言,穷家值万贯。让他们再打造一个家园,耗费的钱财和精力,将会让他们许多年恢复不了元气。

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打击。

损耗北疆的实力。

就在这个时候,陈州军,出击了。

一队队陈州军骑兵在荒野上疾驰。

“跟着他们。”

张栩和另一个虬龙卫跟着一队骑兵出发了。

他们遇到了数百敌军。

而自己仅有百余人。

就在敌军狂喜时,张栩和另一个虬龙卫率先突入。

两根铁棍子横扫,无人能敌。

只是两度来回,敌军就崩溃了。

猛将的作用,在这个时候被无限放大。

每一队陈州军骑兵中,都有两三个虬龙卫跟随。

他们的作用就是打开局面。

就像是爆破手。

林河纵深处,处处都是沙场。

“杨狗动用了好手!”

狼狈回来的将领对林雅解释道。

林雅淡淡的道:“老夫要的不是解释,而是,战功!杀了,传首全军!”

嚎叫声在外面戛然而止,林雅说道:“能在这个时候,把自己身边最精锐的好手都派出去,他就不怕被刺杀”

“相公,有信使。”

赫连峰的信使来了,很严肃,“林相,陛下说了,大战在即!”

大战在即,朕要好消息!

林雅深吸一口气,“老夫,知晓了。”

信使一走,麾下文武官员愤愤不平。

“他这是逼迫!”

“是啊!这是逼迫咱们去攻打林河城。”

“攻城战惨烈,且不说能否攻打成功,这其中的损失,谁来弥补?”

“够了!”林雅叫停了麾下的抱怨,沉声道:“大军在恢复,我军却率先与敌厮杀,这不是挖坑,更不是故意损耗咱们的人马。而是,他把咱们当做是偏师。”

麾下默然。

林雅说道:“迎战北疆军主力的,是他们。”

他缓缓看向麾下,“老夫也恨不能他今夜便暴毙,但在此之前,老夫更想看到大辽铁骑击溃北疆军,随后,马踏长安。若是能做到,老夫暂避他一时又有何妨?”

白马之盟的效果不错,赫连峰也感受到了林雅的态度。

“将士们正在恢复。”

赫连峰带着文武官员巡营,看到开始恢复操练的麾下,心情大好。

萧华说道:“是。昨日刚开始操练,将士们士气不错。”

“多给肉。”皇帝负手看着在操练的大军,说道:“这等时候,肉便是士气。”

萧华赞道:“没想到陛下竟连这个也知晓。”

“朕年少时,曾化名进了军中”皇帝眸中多了回忆之色,“虽说只是待了五日,可那五日啊刚进了军中,就有人欺凌,随行的护卫想出手,朕不许。随后,朕与那人撕打了一场,打的他啊”

萧华没想到皇帝竟然还有这等经历,不禁愕然。

“那人,该死!”

有人送上彩虹屁。

皇帝笑了笑,指指陈方利,“那人,就是他。”

陈方利挠挠头,大把年纪了,做出这个动作来,看着令人发噱。

萧华不禁捧腹,“竟是大王吗?”

陈方利尴尬的道:“那时老夫在军中颇为得意,陛下进了军中,老夫看不顺眼,便出来谁曾想,陛下修为了得,把老夫毒打了一顿。

老夫不服,夜里悄然摸过去,没想到陛下在帐篷外设置了陷阱,老夫再度被毒打一顿。

第二日操练,老夫设计挑衅,再被毒打一顿。

午饭时,老夫端着碗去寻陛下,你等可知陛下是如何说的吗?”

众人摇头。

陈方利说道:“你是来挑衅的,还是来挨毒打的?”

众人不禁大笑。

皇帝眸色温和了些,“正是在军中的五日,让朕知晓了许多弊端。登基后,朕也想一一解决,可终究掣肘太多。不过,也有些进展。”

北辽军队的组成比较复杂,各方势力的掺和之下,让军中山头林立。比如说此战,林雅等人一部分,其他势力一部分,皇帝一部分

“陛下!”

林雅的信使来了。

“我军与陈州军在林河一带厮杀,陈州军好手尽出,两边旗鼓相当。”

皇帝颔首,“不错。”

萧华说道:“黄春辉令陈州军戍守林河一带,也有考教之意。”

“黄春辉看好杨玄为北疆接班人,接班人要敲打,要磨砺,否则难以成材。”皇帝负手看着南方,“最好的磨砺法子便是独掌一面。林雅领军四万,二倍与敌,攻城不足,能用袭扰引诱陈州军出击,手段不错。”

他缓缓而行,“此战,让朕看到了一些东西。北疆各处皆已坚壁清野,偶有不舍故园的,这等人,换了别人,不会理睬。可杨玄却令陈州军出击。

这是怜悯,还是故作姿态?

琢磨对手,要从这些地方去揣摩,去剖析。剖析清楚了,对手的所作所为就瞒不过你。”

“陛下英明。”

众人赞颂的很是诚恳。

皇帝走到了大营边,看着远方。

“那是斥候!”

他指着那些黑点说道。

从大军抵达北疆开始,斥候战就没停过。

“准备好了吗?”

皇帝回身问道。

众人肃然而立。

“愿为陛下效命!”

皇帝淡淡的道:“去告诉黄春辉,朕,等着他!”

使者进了桃县。

黄春辉亲自见了他。

“大唐这几年屡屡袭扰大辽,前次更是偷袭破了金山城,陛下震怒!可有交代?”使者冷着脸。

黄春辉摇头。

使者说道:“这几年,大唐对大辽颇为不恭,可有交代?”

黄春辉摇头。

然后说道:“老夫一直以为,辽皇会用鼓声来告知老夫,此战,开始了。没想到却派出了使者。

辽皇雅致,却多此一举刀枪都举起来了,难道还能放下?没得让人笑话!”

使者板着脸,“这么说,大唐是不准备赔罪了?”

黄春辉摇头,“老夫说过了,都是对头,何必弄这些先礼后兵的把戏。告诉辽皇,北疆只会用刀枪来说话。”

使者告辞。

一路回禀。

“等等,他说的是北疆还是大唐?”皇帝问道。

使者回想,“他说的是北疆。”

皇帝莞尔,“黄春辉何等老辣,这话是在暗示朕,他就以北疆一隅之地来抗衡大辽,那朕,还等什么呢?”

桃县,黄春辉哼着曲儿,在大堂内踱步。

“相公。”

廖劲进来,把手中马槊搁在边上,“敌军的斥候多了。”

“大战之前,得做明眼人,不能做瞎子!”黄春辉依旧踱步,神色轻松,“老廖。”

“相公。”廖劲坐下,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了。

黄春辉的腰背有些佝偻,情绪却不错,“可觉着累了?”

廖劲摇头,黄春辉说道:“当年你里里外外来回奔波,精神抖索。如今却少了些锐气。”

廖劲抚须笑道:“毕竟年岁不饶人啊!”

“都老了。不过,酒是越陈越香。”黄春辉说道:“这一战,将会决出未来数年北方的战与和。

北辽胜,自然无话可说,随后马踏长安也好,灭了大唐也好,想来,那时老夫已经成了北辽炫耀军功的工具。

若是北疆胜,数年之内,大战不会再起

弄不好,十年之内都不会再有所谓御驾亲征之事。

老廖,到了现在,老夫也不想遮掩什么,你觉着,陛下可还有十载春秋?”

廖劲愕然,“相公,你这一战竟然”

黄春辉说道:“老夫当年也有不少好友,他们天南地北散于各处。

这些年,老夫与他们书信往来,知晓了不少大唐现状。

朝堂之上你我都知晓,杨松成,左相陈慎,其他人,陛下,形如割据。

若是太平盛世,这些都能被掩盖下去。可北有强敌,地方更是水深火热”

“老夫也知晓。”廖劲说道:“人口日增,看似好事,可地方豪强的胃口也越来越大,豪强也越来越多

这些豪强要喝血,只能冲着百姓露出獠牙。

兼并田地这些年一发不可收拾,地方横征暴敛,百姓的日子越来越艰难。那些缴不起赋税的,那些失地的农户”

“为何不说了?”黄春辉回身,廖劲苦笑,“再说,就犯忌讳了。”

“犯什么忌讳?”黄春辉干咳一声,“缴不起赋税的百姓,失地的农户,这些是可怜人,可地方官吏却不管这些

说来好笑,豪族的田地偷税没人管,可每年的赋税数目却只能增,不能少。

户部如此要求,地方也是如此要求。怎么办?

打个比方,桃县原先有一万亩地,每年赋税一万钱。

十年后,因为土地兼并,交税的田地仅存五千亩,按理赋税也该是五千钱吧!

可户部不管,少说要一万二千钱。

地方官吏为了自己的官帽子,为了攫取政绩,就冲着那些五千亩田地的主人伸手。

缴纳,便是良民。不缴,便是刁民,直接拿下。

这般下来,豪强越来越富,百姓越来越贫。于是逃亡

北疆这几年增加了不少人口,其中不少来自于大唐各地的流民。

地方官禀告,老夫的交代是,给他们田地,让他们活!

只是活着,他们就把老夫当做是万家生佛,朝夕感谢。

只是活着啊!老廖!

我大唐百姓,如今活的,不如一条狗!

可你再看看长安,奢华之极。陛下每日赏赐不断,大手笔啊!仿佛天下的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那位贵妃的阿姐,原本是个寡妇,可今日赏赐,明日赏赐,竟然成了长安有数的富豪。

但凡他把这些心思用在天下,把那些财富用在天下,去压制豪族,为百姓争取一条活路,这个天下,何至于此?

可笑的是,长安如今处处都在赞颂大唐盛世在如此背景之下,这一战,老夫必须要挑起来。”

廖劲心生凛然,“相公是想”

黄春辉反手捶捶背,“长安高唱盛世,穷奢极欲,庙堂君臣洋洋得意,自以为是。

百姓流离失所,穷困潦倒

老廖,这个大唐,危机重重。

长安如同坐在了火堆之上,可他们却恍若未觉。

此刻尚能一战,若是此时不战,等国中处处烽烟时,北辽会坐视?

到了那时,百姓忍无可忍,纷纷高举反旗。

府兵如何,你我都清楚,一击即溃。

一旦腹心被打烂了,北疆一隅之地,将会腹背受敌。

到了那时,国运,再无可能反复。

这,便是亡国景象啊!”

“陈国末年,便是如此!”廖劲起身,“相公是想用十年,来为大唐争取一线生机!”

黄春辉走到了柱子便,伸手拍拍,目光苍凉,“长安说老夫是叛逆,说老夫有不臣之心。庙堂之上衮衮诸公,以为国为民之名,都忙着争权夺利。

这个天下危在旦夕,却视而不见。老夫能做的不多,用这残躯为大唐争取十载国祚”

廖劲心中震动,“若是朝中君臣听到相公这番话,也该羞愧了!”

“不,他们不会羞愧,只会觉着老夫在危言耸听。”

黄春辉讥诮的一笑,然后有些唏嘘的道:“长安,如今早已成了一个烂泥潭,按照老夫的想法,若是国中起一支叛军,一路杀到长安城下,君臣亡命而逃

罢了,老夫想这些作甚。若是如此,江山便被打烂了。

该死的人不会死,不该死的百姓,尸骸却填满了沟壑。

肉食者蝇营狗苟,却是百姓来承担后果。

娘的!此刻老夫第一次想做盗墓贼。

那等贪鄙的肉食者,死后还穷奢极欲,凭什么?”

廖劲说道:“相公这是爱之深,责之切。放眼天下,如相公这等心怀天下的,忧心天下的,有几人?相公对大唐的忠心,长安不能无视。”

黄春辉摇摇头,廖劲愕然。

他缓缓走到了门边,扶着门,轻声道:“长安那群人的死活,与老夫何干?老夫,只是不舍北疆,不舍,那些百姓,不舍,这块土地”

廖劲问道:“那争取十载太平岁月,想来能让北疆休养生息。”

“不,老廖,老夫争取这十载太平岁月,主要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何?”

黄春辉看着南方,开口。

“十载之后,他,也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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