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地步,百官心知肚明,太子殿下要动手了。

有人悲戚,有人振奋。

倒是朱祁玉,事到临头了,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皇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终究是亲生手足,脑海里又想起了曹子建的七步诗。

然而又能怎样?

此刻叫停的话,太子威严何在。

皇兄和儿子。

这不是一个选择题。

所以朱祁玉选择沉默,只等合适的时候,打断儿子下一道口谕,把杀上皇这件事揽到他自己身上,当一个有担当的爹。

朱见济放开按剑的手,他怕一个忍不住拔剑砍了堡宗。

深呼吸一口气,走到朱祁镇身边,头也不回,“兴安,请钱皇后到一旁去休憩。”

兴安看了一眼李珉。

李珉立即和两个金瓜护卫上前。

钱皇后抬起头,盯着李珉,冷冷的道:“滚。”

又看着朱见济,“太子殿下,臣妾要陪着陛下。”

眼神决然、安宁。

朱见济挥挥手,示意李珉退下。

看着地上的朱祁镇,朱见济道:“仅仅是土木堡之变,还不足以成为千古笑柄,御驾亲征的君王多了去,失败并不可怕,然而堡宗陛下,北京保卫战你做了什么?”

“你竟然去关城下叫门,让守将放弃抵抗,给瓦剌当起了叫门先锋!”

“你难道不知道,如果守将真的因为你叫门而放弃抵抗,任由瓦剌铁骑南下,北京这边准备不足的话,会带来什么后果?!”

“讽刺啊!”

“我大明君王,竟然成了叫门天子!”

“此举,我朱家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能瞑目吗?”

“不能!”

“很庆幸,你有一个亲生弟弟叫朱祁玉,他本是一个闲散王爷,可以清闲的过一生,但家国倾亡之际,身为朱家子弟,他不得不挺身而出,一肩挑起社稷重担,你更幸运,因为大明还有一座长城,于少保于谦!”

“君臣二人临危受命,力挽天倾。”

“北京保卫战关系国家命运,当初你在瓦剌大营,于少保依然决然的炮击大营,是不对你的不忠吗?不是。”

“于少保忠诚的是大明,更是想保留你的气节。”

这事值得商榷。

来到大明后,才知道于谦炮击也先大营,其实是细作先传回了消息,说朱祁镇已经被带离大营,所以于谦才放心的炮击,想弄死也先。

但这不是朱见济想要的于谦形象。

他要树立不仅仅是只忠诚于天子的大明长城形象。

再者,这么说也能表达出朱祁镇不得人心。

“当今陛下和于少保并肩而战,众多大明将士万众一心,以一腔碧血守卫京畿,殉国者无以数计,浴血厮杀近三月之久,瓦剌才兵败退走。”

“然而当今陛下仁厚,派杨善等人出使瓦剌,将你接了回来。”

“自景泰元年至今,九年来,陛下勤政爱民,呕心沥血,栉风沐雨,披肝沥胆,废寝忘食,才将被你折腾得元气大伤的大明打造出中兴之势,为此耗尽心血,九年了,硬是没有生出一子一女,尤其景泰八年的春耕祭祀前,陛下甚至累得昏迷数日,如此天子,岂非我大明之福?”

说到这里,朱见济忍不住咳嗽一声。

朱祁玉那个欣慰啊。

在儿子话里,他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中兴明君了,浑身毛孔都是舒爽的。

然群臣却有人在憋笑。

诚然,太子殿下作为儿子的立场美化陛下,可以理解,而且说的大多是实情,陛下这些年的举政大家看在眼里,有中兴之主的迹象。

但景泰八年春耕祭祀昏迷数日,是因为纵欲过度啊……

众臣又很感触。太子殿下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大家不由自主的把上皇和陛下放在一起比较,结论无需多说,当今陛下除了玩弄娼女一事上,其他方面都碾压上皇。

何况玩弄娼女一事,大家也能体谅陛下。

毕竟任谁在面对内有孙太后和上皇,外有于谦的情况,都会有自己的发泄方式。

天子嘛,发泄方式自然是女色。

理解理解。

大家都是男人。

而且陛下并没有因此大肆选秀,只是召教坊司的女子,没让天下的良家女子买单,换个角度想,这也是一种仁厚。

朱见济实在没脸皮继续吹嘘朱祁玉了。

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经过这么漫长的陈词铺垫,此刻在群臣眼里,自己两父子伟光正,堡宗则是亡国君。

是时候了。

朱见济掏出金刀,在手上把玩了一圈,“大明好不容易恢复了生机,国泰民安四夷来朝,然而堡宗你在南宫不思己过,反而心怀叵测。”

“景泰八年春耕祭祀前,你以阮浪生诞为理由,赐之金刀,不外乎就是让阮浪着人将金刀带出皇宫,让那些野心家拥立你重新登基。”

“你成功了。”

“石亨半夜发动叛乱。”

“但你小看了锦衣卫,也小看了我这个大明太子!”

“你不甘心,野心家也不甘心。”

“陈友、方瑛、沉煜、梁珤在得到你金刀后,利用各自权势,谋划了一场武力复辟,关键时刻,依然是我大明长城于少保站了出来,率领团营和亲军二十六卫协同锦衣卫、腾骧武骧四卫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荡平动乱!”

“今日,罪臣许彬图谋九年挖出一条通往洪庆宫的地道,将你接出皇城,按你的授意一起南下,意欲到南方去建立一个小朝廷,和大明分庭抗礼。”

“朱祁镇,们心自问,这是一个朱家子弟该做的事么。”

“你难道没想过,如此一来,天下分崩离析,黎民陷入战火流离失所,当今陛下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中兴之势,将会瞬间冰消瓦解,直至亡国!”

朱见济深呼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你难道不该死?!”

看向群臣,“诸位臣工,该杀乎?”

群臣懵逼。

卧槽,这事你来问我们。

我们怎么说?

我们不敢说!

不管上皇做了什么,他现在是上皇,是朱家天子,是宣宗正统,他的死活是我们这些当臣子可以决断的么?

万一以后被你朱家人秋后算总账怎么办?

暗暗腹诽不已。

上皇是很狗,但太子殿下此举也不是人。

你在太庙面前数列了堡宗的罪名,带回南宫去,然后过几天想杀就杀嘛。

暴毙就行了。

方法多种多样,非得在群臣面前闹这么一出。

我们也很为难啊。

说句实在话,不管是什么立场的臣子,被朱见济这么一列罪,都觉得堡宗死有余辜。

朱祁镇慌了。

他以为朱见济是把他的生死交给百官来论断。

这个操作很高明。

朱祁镇往前爬了几步,惊恐的看向群臣,声音慌乱语无伦次“你们不能杀朕,你们不能杀朕,你们不能杀朕啊,朕是宣宗正统,是大明天子,你们不能杀朕……”

又看向朱见济,“朕是宣宗正统,他们谁敢杀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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